这一声轻唤像是带着惑人的魔力,将谢玉书心脏逐渐融化。他怔愣在原地,眸光迷离,有些分不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理智告诉他,他该躲开的。但他的身体似乎又被一种强烈未知的情感所占据,并不想乖乖“听话”。
直到唇瓣接触到一抹温凉的柔软,带着一道电流穿过了他的身体。
谢玉书的呼吸在刹那间凝固,一股细细麻麻的异样感觉从心底涌起,蹿上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惊恐不已,他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抬起手,指尖轻轻抵在自己唇瓣,瞪着眼瞅着裴一雪。
空白的大脑,随即便循环播放起裴一雪唇瓣贴上来的那幕,霎时周遭空气温度腾升,烧得他满脸发烫。
“阿书…对不起,我……”裴一雪的声音微微发颤,温和的声音背后,隐藏着的那头凶猛野兽正在蠢蠢欲动,想要撕破那层虚伪的面具,被他强行压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会把人吓跑的。
“对不起,我,逾矩了。”裴一雪再次道。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裴一雪眼睛因情动泛着红色,眸光流转间是歉疚和哀伤。这副柔弱惹人怜的模样让谢玉书曾经上过不少当,如今下意识又要心软。
意识到这点,谢玉书当即转身快步远离。
不然他怕自己会再做出不符合常理的选择。
“阿书。”身后,裴一雪急切唤道,谢玉书猛地一顿,但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奔去。
“……你生我气了?”裴一雪的声音弱弱的飘来,带着丝哀伤和不确定。
“没有。”谢玉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脚下的步伐却更快了。
万千思绪翻江倒海,理智与情感在激烈地交锋,一方面他深知自己与裴一雪之间绝不能再这样下去,另一方面他又无法抗拒那诱人沉沦的温暖和亲近感。
他选择的路和裴一雪的关系,注定只能止步于朋友。
他一直都很清楚,只是每次在裴一雪的试探下,都会不由自主地动摇。
越是细想,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都快要跑起来。七拐八拐,也不知道拐到了什么巷子里,他停下脚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平静并未持续太久。身后,轻微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谢玉书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屏住呼吸仔细辨别身后人的动静,结巴道:“你你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但阿书…可不可以别生我的气?”裴一雪声音细弱,大口喘息的呼吸声不断传来。
谢玉书心中一紧,他知道裴一雪的身体并不好,自己方才的步子很急很快,以裴一雪病怏怏的身体跟过来大概是要吃亏的。
想到这,他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裴一雪一手扶墙,一手捂胸口,面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地立在那方,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谢玉书抬脚欲赶过去,又生生忍住了,他焦急地望着人,问:“你……能自己回去吗?”
他原本只是想问,裴一雪还有没有能自己回去的力气,能否自己安全返回。但裴一雪似乎理解成了他在赶人走,眼眶霎时红透了,然后就用那双发红泛着水光的眼睛,深深地视着他。
轻“嗯”一声后,裴一雪落寞地转过身,人小步小步地往回挪。他的步伐艰难而沉重,每两步便不得不停下来歇歇。
这一幕令谢玉书顿时生起了一种自己简直该死的愧疚感。
他快步过去扶过人,裴一雪像是已经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有气无力道:“阿书…是不是以后都打算不再理我了?”
这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难过,谢玉书心脏一紧,“没有,我没有。”他急忙否认,试图安慰住人。
“那阿书,别生我气好不好?”
一提这茬,谢玉书脑子里又浮现两人亲嘴的画面,脸颊再次热腾起来,“你……你别再说这事了,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直接打横抱起了裴一雪,快步赶往卧房方向。
在谢玉书看不见的地方,裴一雪弯起了唇角,他把脸埋在谢玉书怀里,低声道:“阿书。”
谢玉书身体登时僵直,如同对他的声音过敏一般,有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个烫手山芋,让谢玉书想直接丢出去。
“你先别出声。”谢玉书交代完,加快了脚下步伐。
裴一雪默了会儿,“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阿书应我一件事。”
听他说完,谢玉书并未答话,他状似也闭了嘴,不再出声。
空气陷入沉寂,隐约交杂着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谢玉书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地问:“什么事?”
裴一雪暗中叹了口气,阿书的心肠终是太软了些。
他抬手轻轻揪住谢玉书胸前的衣袍 ,期冀道:“阿书假若要娶妻的话,能不能等我死了后再娶?不然我心里会难受。”
裴一雪的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谢玉书心头,他心中的滋味复杂难明:“你的病会有办法的,别太多想。”
“可,这么多名医都没法子。”裴一雪弱声道。
“每位名医擅长的领域都不尽相同,我们只是尚未找到能治你病的那个,会找到的。”
“嗯,但我现在说的并非找郎中的事。”裴一雪失落,“我的身体我知晓的,阿书真的不能等我死了后再去娶妻生子吗?理应也无需再等几年的。”
又是沉默。
“我答应。”谢玉书说。
听到这话,裴一雪不禁狂喜。但他很快便压制住这份喜悦,继续用可怜巴巴的语气问道:“那,倘若我不小心多活了几年,阿书说的话还会算数吗?”
“只要你能活,我便不会娶妻。”
裴一雪粲然笑道:“阿书,我定然争取多活个百八十年。”
见裴一雪又开始撩拨,谢玉书内心顿感无力,不能打不能骂,话说得稍不顺心就能给气病,他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能拿人怎么办了。
好在卧房就在前面不远了。
抵达目的地,谢玉书把人安置在床上,借口去寻郎中过来跑开了。
因为裴一雪后日便要以神医的身份前往省城,他们不能在松武山停留太久,下午就坐上马车回了稻花村。
马车晃晃悠悠,在天黑尽之前赶到了王家祖宅。
只是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到。谢家人后脚就浩浩荡荡跟了过来。
谢玉书心中一惊,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劫后重逢,也不说一声就走了。”二伯有些不高兴道,“不会现在发达了,就不想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吧?”
“老二说什么呢?玉书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大伯母接话说,“血浓于水,这世道,再有钱都不如自己亲人陪在身边,玉书分得清。”
李氏站在一旁,一脸懵然地看着这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来了群陌生人。
而谢祖母则热泪盈眶地看着这群人。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激动和难以置信。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个久违的亲人,“老大、老二?”
“娘?!”二伯惊呼道,其他谢家人也同样不可置信。
“你还活着?娘诶!”
随即谢家人上演了一出认亲戏码。
谢玉书并没有和裴一雪讲述过自己不喜欢这些亲戚的原因,裴一雪本以为是这群人与谢玉书和谢祖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否则,谢玉书和谢祖母又怎会独自流落在外。
眼下这场景,看起来只是谢玉书与谢家人有一些不愉快。
在这群人的认亲现场,谢玉书一人站在旁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恍如是个外人一般。
往日裴一雪以为谢玉书和谢祖母彼此相依为命,谢玉书会是谢祖母的命根子,现在看起来,并不是。
谢祖母心疼谢玉书不假,但显然从未把这些亲戚曾经欺负过谢玉书的事放在心上。
这种感觉,裴一雪懂。无非是一家人“小吵小闹”,但家里的老实人可不能吵,只能退让,只能被欺负,永远是家庭和睦下的牺牲品。
“阿书,我还在这儿。”裴一雪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悄悄靠近了些,将嘴唇贴近谢玉书的耳畔,一边用目光瞄向那方的谢家人,一边说:“我和你一起讨厌他、他、他,还有她们两个。”
谢玉书耳朵被热息打得有些发痒,他挪开了些,侧过头对上裴一雪那坚定,满是温情的眼神,中涌起一股暖流。
就是这样,对于从未得到过偏爱的人,当遇见一个人,每次都能坚定地选择自己,次次予以自己偏爱,他真的很难抽开身。
“阿书等我,我这就去把他们都赶走。”裴一雪说着便跃跃欲试,他眼睛闪着精光,盘算着谢祖母最好也能和这伙人一块走,让谢玉书一个留在王家祖宅。
然而,就在裴一雪刚迈出一步的时候,谢玉书却轻轻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