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月光 第14章 深陷

南璃默默跟在季长倾身后，接着猛地停下脚步，她突然不知道跟上去是要说什么。

日常生活中，南璃一直是很理性的，鲜少有行动支配思考的时候。但遇上季长倾，她慢慢感觉到自己的不受控，身体里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在与她抗衡。

冷静几秒，南璃抬眸看向正处在光源中心的季长倾。

他亦停下，一手拎着梨，空闲的那只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滑过屏幕，将手机举到耳旁，往人行道内侧偏了偏，走到一边去接听。

季长倾一口纯正的京市话，“您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谁知他这句普通的开场白跟点了炮仗一样，电话那头的老爷子火更大，“怎么着，我现在都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季长倾全盘接受他的怒火，默默叹口气，自家老爷子还是要哄着，“不是这意思，您打电话是要跟我理论这个?”

“当然不是。”老爷子被他一打岔，说起别的，“我问你，你到剧组多少天了，不知道来个电话?”

说起来好笑，他亲儿子进组的消息，他还是从网上知道的。

季长倾:“这不是怕您气还没消么？”

“怕我气没消，就赶紧回来，听我的……”

“那不行，我拍戏呢。”

老爷子那头顿了下，退而求其次，“那不忙的时候抽空回来一趟，我都给你把李家那丫头约好了，你回来露个脸，见一面就行。”

又是这事。

“我说您没事就弹弹琴，养养花钓钓鱼，别整天操心这些没用的事。”

季长倾三言两语又把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嗓门拔高，中气十足道:“这怎么是没用的事，这是你的终生大事！你要能自己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我才不管你，你爱上哪上哪！”

“李家那丫头有什么不好，知根知底的，小时候你们不是见过一次，聊得挺好么？”

小时候？他也知道是小时候。

季长倾颇无奈，只觉得跟他说不通，“爸，现在不兴包办婚姻。”

包办婚姻?

老爷子气得不行，电话那头直接冲季长倾嚷道:“那你倒是给我带回来一个啊！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要我替你操心这些，真丢脸！”

季长倾了解老爷子的脾气，刚刚嚷那一下，是真生气了，估计又得骂他一阵子。于是他将手机稍拿远些，另一只拎着梨的手改为往上托，举着梨抵在胸前。

突然，视线被地上几个不寻常的小光点吸引。

他为了接电话，特意退到人行道的最内侧，光线较弱，几乎隐在黑暗中。

而这地面上的光点，既不在路灯的投射范围，也不属于此刻的任何一盏车灯。

季长倾向后看去。

南璃也不知怎么了，季长倾停下，她也没想着离开。在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嘴巴在动，可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忽然转头，在她意料之外，她一慌，手跟着微动了下，这才发现自己手电筒还没关，似乎随着她的动作，光线跟着在他头顶转了一圈。

南璃忙关掉手电筒，垂眼盯着地面，看着自己的鞋尖。

她像被施了法术一般定在原地。

偷看被季长倾抓个正着，此时似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季长倾看到南璃，稍扬了下眉。树影重重，头顶路灯一层层折射下来，斑驳的光照在她身上，一半是清冷一半是柔和。

挺奇妙的景象，可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违和。

她埋着头，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季长倾忍不住也看过去，地面上空空如也，连个吹落的树叶都没有。

而她看得那么认真，大概是有什么一闪而过的灵感迫切需要抓住吧。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季长倾又回头，重新将手机举到耳边。

老爷子语气和缓许多，骂这许久，也是骂不动了。

“你老实说，是不是像你经纪人说的那样，你为了躲我随便接了个戏?”

“没有的事，别听他瞎说！”季长倾否认。

“哼。”老爷子不信。

“您哼什么?”越来越像小孩，季长倾只能继续哄着，“这样，您看我这刚进组，我又是男主，戏份重，实在挤不出时间。你说的那事再缓缓！”

“缓，缓到哪年去?每次都拿这些话来搪塞我！”老爷子上过太多次当，压根不接茬。

季长倾无法，开始摆烂，“您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

“什么意思，你个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

“字面意思。不早了，该睡了。”

“季长倾！”

“嗯。”

季长倾等了会，电话那头迟迟没说话，他知道老爷子往后退了一步。

近些年，老爷子身体有些不大好，所以一直盼着季长倾成家。可心里也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各人有各人的缘，他儿子的缘还没到。

“我挂了，爸。”季长倾想了想，又道:“您多注意身体。”

“你也是。”那头过了很长时间才回。

语气别扭，季长倾都要挂电话了，才来这么一句。

他笑了笑，将手机放到裤兜里。要迈步往前走时，又忽地想起一事，转头看向还在数地砖的人，道:“不走吗，南璃?”

南璃头抬高了些，她是知道季长倾打完电话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叫她。

视线里，正前方出现一双浅棕色的球鞋。见她没答，季长倾朝她走了两步。

南璃抬眸看他，他瞳色偏浅，眼眸平淡，仿佛像在问平常的一般小事一样，又问:“走么？”

南璃点点头，小跑两步，与他并排走。

他原本抱着的梨子不知何时又改为拎，稳稳提在右手上。南璃走在他右侧，中间隔着一袋梨。

她偏头，“季……”

同一时间，季长倾看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南璃笑了下，“季老师，先说。”

季长倾跟着不太明显牵了下嘴角，“你们聚餐刚结束?”

南璃:“没有，只有我先回来。”

季长倾了然般点点头，“你刚想问什么?”

“我想问。”南璃停住，深吸口气，眼睛里透出一股坚定的光亮，认真道:“季老师为什么会接《荣光》?”

季长倾晃了晃眼，这束光似乎感染到他，他直面南璃，神情同样认真，“首先，我看完全部的剧本，剧本很好，在我认定的标准合格线之上。”

剧本里的一字一句都是南璃的心血，能得到季长倾的认可，南璃控制不住，扬起嘴角，便听他又道:“其次，和剧本一起发过来的，还有导演另发过来的一封邮件，里面表达了他对剧本的理解及重要戏份的拍摄手法阐述，洋洋洒洒将近两三万字。这样十足的诚意，确实很打动我，让我没法拒绝。”

南璃是头一次知道这些，知道赵新宇在背后默默做过这些努力，明明她先前问，他还把这一切归功于好运气。

可是哪有什么好运气，不过是比谁都渴望成功。

“你们是个年轻的团队，未来拥有无限的可能，所以我愿意相信你们。”

进组快一周，季长倾不是没有在观察，这个团队虽然年轻，却很可靠。虽然他们现在没有名气，还在备受质疑，但是季长倾相信，只要一直拥有往前冲的信念，总有一天他们会被观众看见，被市场看见。

相信相信的力量，是南璃对林逸说过的，现在她想把这句话同样送给自己。

“谢谢你，季老师。”

季长倾低眸，南璃眼里的光并未散去，反而更加璀璨，连星星都逊色几分。

他莞尔，“不客气，互相成就。”

回到酒店，已经是南璃从饭店出发的半小时后。

她跟季长倾站在一楼大堂，等着电梯升上来。

梯门开，南璃先是闻到浓重的酒味，她忍不住捂起鼻尖，才看向梯厢。

是三个熟人。

林逸和赵新宇看上去喝挺多，乐天站在中间，艰难扶着一左一右的这俩。

他俩控制不住要往旁边倒，乐天一个没看住，赵新宇挣脱开他，摇摇晃晃往外面走。

乐天正愁呢，看到南璃和季长倾，眼睛直亮起。

南璃问:“怎么喝这么多?”

她走的时候，这俩都没喝多少啊。

乐天郁闷，“没酒量还偏要喝，没喝几杯就倒。”

赵新宇迷迷瞪瞪的，倒把南璃认出来，朝着她过来，只是他脚步虚浮，走得尤其慢。

“南璃，你相信我，我可以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然后让看不起我们的那些人都后悔，都后悔。说我过气，说我江郎才尽……还说我菜鸡……什么玩意?”

赵新宇越说越委屈。

南璃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想到季长倾刚刚说的话，她心下一沉，知道赵新宇背负着压力，这么发泄一下也好。

“南璃，你相信我。”赵新宇还在往南璃那边扒拉。

乐天暂时将林逸靠着梯壁，他一路挺安静的，不像赵新宇那么闹腾，这才让乐天腾出手来抓赵新宇。

一把把他抓回去，不撒手。

赵新宇拼命挣脱，动作幅度大，撞到一旁的林逸，惹得林逸脑袋一歪，作势要围过来。

把乐天急得大喊，“不是你俩就这样光看着啊，搭把手啊！”

他本来一路弄这两人就费劲，好不容易碰到熟人，这两人还跟木桩子似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乐天是真着急，不然也不能冲他季哥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