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善帝君殚精竭虑,就算他成仙多年,早已脱离**凡胎避免不了的头疼脑热,最近种种事情累在一起,竟然让他隐隐有些头疼。
他一手扶额,愁眉苦脸地挥了挥广袖:“你先看了再说。”
温郁心看着烧得只剩下一半的卷轴,犯了难。
魔焰虽然已被压制住,但卷轴上残留着魔气。
魔气对仙而言是致命的,用灵力护住双手就可以抵御这点残存的魔气。
非常简单的事,温郁心却难以做到。
自从发现灵脉溃散,无论是遇到什么情况,她都没用过灵力,觉得自己活得像个血肉凡胎的人。
现在才发现**凡胎的人没那么好当。
“怎么?”武善帝君见温郁心迟迟没动手,以为她是第一次遇到魔有关的东西,没有经验,“不过区区一点魔气,我儿不必担忧,以你的修为,大可以忽视它……是爹不好,你娘说你是乖宝儿,爹却总是想虽然你是女子也该皮实些。”
温郁心不知道说什么好:“爹……”
武善帝君:“害怕了就说‘爹我怕’,什么时候连撒娇都不会了。”
温郁心哭笑不得。
不过武善帝君挥了挥广袖,卷轴上的魔气荡然无存。
温郁心终于能捧起卷轴,展开来,只有两个半字,清晰的是“鬼王”二字,“这剩下半个应该是个‘在’字,‘鬼王在’?鬼王在哪里?”
“这是封送到鬼门关被拦截下的战报。”
温郁心道:“这么来说,是魔发现我们截获战报,不想我们知道鬼王的行踪?那鬼族呢,这封战报没送到,必然还有其他法子传递消息,鬼王的行踪找到了?”
这更预示着,鬼门关的鬼军即将大军压境,战争一触即发。
武善帝君一言不发地听到这里,赞许地颔首,继续道:“你说的对,但魔族诡计多端,不能以常理揣度。”
温郁心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爹,你的意思是……”
“能潜伏在九重天甚至天宫附近,知道战报的确切地点,甚至能偷出来烧毁,绝不是一般的魔。魔族……我们对魔族几乎一无所知,还不如对鬼族了解的多。”武善帝君道,“心儿,看事不要太片面,记住比起鬼,魔族更不可测,他们今日可能对你笑,明天可能刀剑相向。藏真帝君执掌九重天多年,都说他爱民如子,可他入魔后放任鬼族肆意屠杀,根本没想过那些都是他的子民。”
仙族对鬼族的奴役已经千万年,无论是仙族对鬼族,还是鬼族对仙族,对对方的了解绝对比对自己的了解更清楚。
但魔族……武善帝君说的不错,真正的一无所知。
温郁心认真道:“我明白了,爹,能告诉我第九封战报内容吗?”
武善帝君指了指书桌一角,“赤松道君昨夜连夜送来的,你看吧。”
赤松道君就是净家家主、净钰关父亲净鲲的道号,九重天的帝君永远只有最为尊贵的一位,而十大洞天家主则可以享有道号。
温郁心展开第九封战报:
“王失踪,全军暂退鬼门关,待寻找到王的行踪再谋划下一步,切不可轻举妄动,王是我等唯一希望,成败在此一举。”
内容果然和她猜的差不多。
温郁心放下战报,十分纳闷:“鬼族对他们的王太有信心了吧,万一鬼王吃桂花糕吃急了,噎死了怎么办,玩火一失手把自己烧死了怎么办?”
“这件事知道的很少,你切记,不可往外说。”武善帝君神色凝重道,“有个预言,我在即位封帝君后,在藏真帝君的宝库里发现一封石碑,这封石碑的材质我闻所未闻,当时我刚飞升不久对仙界还不了解,后来才知道,石碑竟然是五彩神石所制。”
“女娲娘娘补天的五彩神石?”
“对。”
“可我记得神话传说里,女娲娘娘补天,用尽了制造五彩石的材料,哪里还有多余的雕刻成石碑?”
“所以说,这封石碑在是补天之前、神确实存在的远古时期制成。”
凡人想飞升成仙,而每一位仙人无一不想飞升成神,去见识最高的三十三重天,和盘古共工等创世神比肩齐声,享受香火供奉,天地人仙鬼,具踩在脚下。
只可惜,飞升成仙还有机会回到人间,但飞升成神……一个都没回来。
也正是因此,神愈发神秘,九重天则普遍认为是神不屑与他们交谈,有损身份,正如他们懒得理会如蝼蚁般人族的死活。
说到这里,温郁心非常感兴趣:“然后呢?”
武善帝君道:“也就是说,石碑上记载的是神的预言,远古的文字翻译过来,大意是,鬼王是天地用亿万年时光孕育的恶鬼,他的出生预示着毁灭。当年鬼王降世,藏真帝君尚未入魔,大战也未打响,整个九重天曾倾尽全力诛杀,却没一个活着回来,甚至连魂灯都一同燃烧殆成灰,这就是神的预言……”
他最后半句话的意思很明确,神不会有错,预言迟早会成真。
而现在鬼王已经出生,万鬼拥戴,离预言所说的仙界毁灭的日子也不远了。
武善帝君又摆摆手:“不过现在暂时别想那么多,人族只有双手劳作,经历了数万年天灾**,不也生生不息代代繁衍下来了?神不会只给予绝境,仙族一定还有希望。爹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不能小瞧鬼王,但更不能绝望。”
温郁心立刻认真地点头。
武善帝君又道:“这件事情交给你办,去查明第十封战报为何失踪,又是如何落到魔的手上。”
温郁心:“好。”
她心里一直憋着话,直到准备走了,才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爹你能跟我讲讲藏真帝君吗?我只知道这一只魔。”
藏真帝君和她母亲的死有关,所以从小到大温郁心对这位被她父君推翻的前帝君知之甚少,也没谁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
温郁心唯一知道的是,入魔后的藏真帝君放鬼族进入九重天,肆意烧杀抢掠。
武善帝君仰头看向窗外的虚空:“我是该告诉你。”
但是关于藏真帝君,他所了解也有限,恨到挫骨扬灰都来不及,怎么会去了解。
藏真帝君,其实是无量尚清藏真帝君的简称,他的帝君尊号不是封的,而是神的恩赐。从“无量尚清藏真”这几个字就可以看出神对他的偏爱,他是整个九重天唯一得到神认可的仙,是唯一得到神佑的仙,更是最接近飞升成神的仙,他甚至一度代表了神的存在——毕竟谁都没有亲眼见识过神下界来九重天,但神却亲赐这位帝君尊号。
偏偏就是这样一位仙,入魔了,与鬼族同流合污,屠杀九重天。
就在这时,武善帝君携帝后飞升成仙,平息了九重天有史以来最大的灾祸。
武善帝君更是斩杀成魔的藏真帝君,也是因此,战争平息后,帝后发现自己灵脉溃散,无法再动用灵脉,遍寻全仙界和人间都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九重天普遍相信这是神对武善帝君的惩罚,因为他斩杀神佑的藏真帝君。
神威不容蔑视。
之后又过了数年,帝后终于支撑不住,香消玉殒。
这也是九重天关于藏真帝君的所有。
温郁心知道触碰了她父君的伤心事,主动乖巧道:“谢谢爹告诉我真相,爹你要我陪你吗?”
“你爹哪有那么脆弱。”武善帝君唏嘘道,“过去那么多年,早就接受了。”
“爹……”温郁心欲言又止。
她想说神凭什么惩罚她爹呢!
那群缩在三十三重天乌龟壳里的神,是他们庇佑的仙差点毁了九重天,到头来受到惩罚的竟然是平息这一切的功臣?
“爹只有你了。”武善帝君半是安慰女儿半是慰藉自己,他垂下漆黑的眼眸,藏住伤感和思念,“当年飞升是两人,到如今百年了,还是两人,心儿,你是爹的唯一依靠,务必要好好的。”
温郁心失魂落魄地回到宫殿内。
她没想到母亲的去世竟然是神的惩罚,更没想到神竟然袒护一个入魔的帝君,而惩罚她无辜又维护九重天和平的母亲。
那她的灵脉溃散也是神的惩罚?
神对她父君斩杀藏真帝君不满,要他妻离子散?所有爱的人都死去才解气?
可笑至极。
不过她不能跟父君说灵脉溃散的事,鬼军压境,魔族卷土重来,她担心他承受得太多。
“少君?少君!”
望常小心翼翼连唤了好几声,最后是恒月一巴掌拍在温郁心眼前,她才回过神。
“啊?”温郁心问,“干什么?”
恒月一脸严肃:“望常有话跟你说,喊你几声都不理。”
宫殿内除了主侍三人,就是端坐着看手中茶杯的时芜了。
微生契破天荒的不在,是因为他和鬼族有深仇大恨,主动请缨去前线,这几日正做准备。而永昼更是因为妖王发现魔,被妖王抓去一起巡查九重天,试图利用对魔气感应揪出那只魔。
温郁心问:“什么事?”
望常担忧地看了恒月一眼,后者流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才深吸一口气,开口明显有种照葫芦画瓢的既视感:“这些事净琉璃洞天家主送给少君的小玩意。”
一抹亮光从她食指的储物戒指一闪而过,接下来出现的东西,快把整个宫殿堆满了。
温郁心差点被晃瞎眼:“你管这叫‘小玩意’?那你来告诉我什么叫‘大玩意’?”
望常扭扭捏捏地解释,跟含了口水似的,
因为净钰关的连累,十大洞天家主们明白这是把武善帝君得罪了个彻底,怎么办?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终于幡然醒悟,他们真正得罪的其实是少君温郁心。
可见其实也没多少悔意。
其中以净琉璃洞天家主最为悔恨,他可是被帝君亲自丢出天宫,古往今来,这个待遇绝无仅有!不过他迅速想到自家不受关注的侄女正在少君身边,顿时觉得自己又能行了,于是搜罗出一堆女孩家最喜欢的珠光宝气的奇珍异宝,叮嘱侄女务必献给少君,替他美颜几句。
望常说完,战战兢兢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少君,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完了,连忙抓住恒月胳膊,哭丧着脸:“姐,我要被少君赶出去了。”
恒月看着她被吓白的小脸和被青筋暴露的双手,幽幽叹气。
温郁心没想到自己这么可怕,又确实被贿赂气得恶心,勉强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这些我不能收,你拿回去还给你们家主,然后自己留着。”
望常不是很明白:“还给他,怎么还……自己留着?”
温郁心继续冲她笑:“因为他肯定不敢收啊。”
她的笑容终于看起来正常了些,只不过有些诡异,望常还是来蓬玄洞天的时间太短,没有充分了解她家少君私底下其实有一百张脸。
温郁心眯起眼,闪过一抹危险的冷光:“我教你,你记得到时候这么说……”
恒月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道:“少君,你这样会把小姑娘教坏的。”她看向望常,“赶紧捂耳朵,少君想忽悠你把整个净琉璃洞天坑到手。”
望常快瞪掉眼珠子,后知后觉地捂住双耳。
温郁心被拆穿,一脸没得玩了枯燥无聊,视线随意乱晃,冷不丁对上时芜漆黑得不像话的双眸。
她一愣。
那眼神深处分明有什么,却被黑色遮挡得密不透风,叫她看不出来。
时芜被她眼神里的疑惑刺痛,无师自通垂下眸,刚才他恍惚听见一朵朵花苞依次绽放的声音,美妙得不敢回忆,怕幻灭和破碎,可又如此强烈渴望地想再度享有。
一次次拥有,想看随时随地都能看到。
然后他看见温郁心突然冲他灿然一笑,笑里带着歉意,在为刚才诱骗小姑娘反被拆穿而羞涩。
那是一种全新的花苞在绽放,时芜想他还有太多没见过。
她的身边,时刻都是这般美好。
温郁心倏地站起来,拍拍手。
时芜心底情不自禁地挺直腰杆,屏住呼吸。
然而少女只是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道:“好了,谁都别闹了,该查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