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姜恩生举着包子围在灶火旁边烤手。
伙夫重新装了一屉包子架锅上,“今天打算吃十几个?”
姜恩生心不在焉晃晃手,“这个就够了。”
她不知道今天余怀之会让她做什么,眼下只要没有发现其他人体残骸,就没办法做比对,无法确定这中间到底牵扯了几名受害者。
但昨晚余怀之跟她说那些话,摆明了是不想她掺和太多。
姜恩生不屑哼了两声。
一面想利用她这个人力,一面又不想她管太多,什么好事都给他余怀之占去得了。
伙夫被她冷不丁的哼声给弄得一脸懵,“你想吃多少吃多少,余大人放过话,说饭必须管饱。”
姜恩生不明所以扭头看了眼伙夫,“他说了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伙夫看着她,俩人大眼瞪小眼。
“连这衙门里的马都得听他的话,你说他说了什么跟你有没有关系?”
伙夫话音刚落,抬头就对上远远朝这边走来的余怀之。
伙夫颔首道:“余大人,今日在偏厅吃还是拿到房里?”
余怀之扫了眼桌上的牛皮纸,“包十个给我。”
“好嘞!”
伙夫屁颠屁颠拿东西给余怀之装包子。
前后分秒几时,余怀之接过热腾腾的包子,随手揣进怀里。
姜恩生坐在灶火旁一动不动,她想看余怀之的反应,但又拉不下脸正大光明的看,只能眼珠使劲往左瞪。
余光看余怀之拿了东西扭头就走,姜恩生心里就更郁闷了。
余怀之走了几步,扭头发现姜恩生没跟上来。
“愣着做什么?”他道:“等着本官请你?”
姜恩生嘴角不自觉抽了下。
她不情不愿的起身走到余怀之身旁,阴不阴阳不阳道:“属下不敢。”
“嚯!”走出衙门,姜恩生也懒得装了,“也不知道是谁啊,昨天信誓旦旦让我别插手太多,今儿个转脸就忘了那茬儿。”
姜恩生横在余怀之面前,“怎么样?”
觉得昨天那话说的有些不妥了?
姜恩生心说。
“什么怎么样?”
余怀之心如止水,淡淡扫了眼只要他一松口就会骑到他脖子上嘚瑟的丫头。
姜恩生“嘁”了一声,双手抱臂自顾自走在前头,“没怎么呀,你方才当着伙夫的面叫我出来,不就是主动向我道歉?”
余怀之听笑了,“你可能想多了,我有什么需要跟你道歉的?”
他上下将姜恩生打量了个遍,“倒是你,以下犯上多次,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姜恩生:“?”
以下犯上?
多次??
“我充其量是为了我自己。”余怀之往左边挪了几步,瞥向姜恩生的目光生出几分嫌弃,“你是我带到衙门的,若现在让你走,岂不打了我的脸?”
姜恩生愣在原地,哈哈干笑两声。
“合着你是在自圆其说喽?”姜恩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燃起了愤怒的火苗。
余怀之走在前头,对姜恩生的话置之不理。
姜恩生长呼一口气,迈开腿跑到余怀之前面,“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撂挑子不干了?”
余怀之扫了她一眼,“嗯。”
姜恩生扭头就走。
“今日太阳落山前,衙内发放月俸。”余怀之补充道,“有你的份。”
姜恩生猝然停下脚步。
她回头。
余怀之也刚好扭过头来。
“当真?”姜恩生难以置信问道。
余怀之嘴角隐隐动了下,“撂桃子不干的人没份。”
姜恩生嘿嘿一笑,笑得一脸谄媚,“这青天白日的,余大人这是做了哪位神仙家的噩梦?”
“听错了,听错了啊!”姜恩生乌云密布的小脸瞬间阳光明媚。
余怀之鼻腔发出一阵愉悦闷哼。
两人继续走访城中失踪人口家庭,路过侯府时,姜恩生见侯府管家指挥马车在门口等待,没一会儿,侯爷夫人急匆匆上了轿子。
“你说侯爷夫人是要去做什么?”姜恩生依依不舍望着走远的马车,“看她脸色,好像有什么急事。”
余怀之没理会她。
上午走访的失踪人口家庭,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失踪者年龄大都在十六到四十岁之间。
“这就很奇怪,”姜恩生一手抱臂,一手捏着下巴,“都很年轻,脑子正常,不缺胳膊少腿,按理来说,即便是柔弱女子,面临危险时反抗能力低小,可也不能几近于束手就擒吧?”
余怀之扫了她一眼,“你以为别家姑娘都跟你一样?”
姜恩生一口老血差点没吐余怀之身上,“我就当你是在夸我有勇有谋办事能力强了。”
“其实只要再出现一例和田种一样的情况,我就能根据伤口痕迹判断凶手是否为同一人。”她看着余怀之叹了口气,“但又不希望同一情况的事再发生。”
姜恩生瞧他眉心不禁微微皱了下。
她摆摆手,“懂了懂了,你又要说探案是你们衙门的事,我只管做好我本职工作就行了对吧?”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余怀之很无语。
前前后后才不到十二个时辰,他一句希望她别有太大压力的宽慰话,被她解读成没人性的冷漠狗官。
姜恩生扬着下巴走在前头,“听不懂人话不是很正常?”她回头,灵动的小脸如同一只无拘无束的燕,“我从小跟死人打交道,也没机会跟活人交流啊!”
余怀之偏头移开视线,他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握起。
姜恩生倒是习惯了和死人打交道,没有太多杂七乱八的人应付,只要死者家属钱给到位,她把活干好,就行了。
路过侯府,姜恩生不自觉朝紧闭的大门看了好几眼。
夕阳带走天空中最后一抹光亮,整个富丽堂皇的府邸,如同陷入黑色漩涡。寂静,带着孤冷。
赶回衙门,姜恩生后脚才跨进门槛,就见林文忠局促不安冲过来向余怀之禀报,说今日傍晚,他们拦不住皇城司那边的人,到现在为止,南边的城门还没关。
余怀之听闻,瞬间勃然大怒,猩红着双眼,一把攥紧林文忠领口,像一头失控的狮子,“为何不及时禀报本官?!”
林文忠吞吞吐吐,“派去禀报您的人…说…说…找不到您人。”
“混账!”余怀之眼疾手快夺走林文忠手上的马鞭,愤怒地指着他鼻子,气得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就算按照走访名单从后往前一家一户找,也早找到了。
姜恩生感觉身旁一阵劲风刮过,她转身就见余怀之已经冲出了大门。等她追出去,他人已经骑马走远了。
半个时辰过去,攥在手里的唯一方向,也如掉落大海的针。
姜恩生听到院里陈县尉在吼林文忠,林文忠也深感委屈,“派去的人又不是我。”
“但你带的他们!”陈县尉气得在原地左右徘徊,“我知道你们一个个心里在想什么,但此事重大,朝廷很重视,若你们想把自己当盘笑柄摆朝堂上令人耻笑,就继续这么任意妄为吧!”
姜恩生站在街边,隐隐还能听到陈县尉痛骂下属的暴怒声。
余怀之快马加鞭赶到城门南,驻守在此的皇城司领头人刘兆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见余怀之跳下马,刘兆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过来,“什么风把余大人您给吹来了?”
余怀之黑着脸,刘兆嘴角那抹邪笑愈发明显的厉害,“看样子,余大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刘兆佯装着朝余怀之虚跪了下,“我们皇城司的人办事您放心,你们衙门要盯的人,我们会注意的,否则突然莫名其妙摆这么大阵仗,弄得城中百姓胆战心惊,多不好。”
刘兆是当朝丞相赵仲恒外甥,因背后有靠山,顶着皇城司掌宫城管钥名头,每天四处耀武扬威。
就这狐假虎威的架势,不偏不倚刚好唬住衙门那些差役,林文忠虽说一腔碧血丹心,可跟刘兆比起来,也不过是草丛里的一只蚂蚱。
余怀之目不转睛盯着他,心头的火气无处可撒。
他紧咬后槽牙,“那就辛苦刘大人。”
刘兆干脆回道:“应该的!”
姜恩生坐在衙门后门口,天色彻底大黑,未见其人,先闻马蹄声。
她起身,随即前面街头拐角处奔来一匹马。余怀之渐行渐近,最后绕过后门,直接从马厩的小门进去。
姜恩生连忙跟上去,只见余怀之一言不发在那栓马。
她走到马槽旁,“陈县尉说不是今天发放月俸。”
余怀之拴好马绳,扭头看过来。
朦胧夜色下,他锋利的下颌骨透着几分疲惫,深不见底的眼眸生出莫名的无奈。
姜恩生质问的语调降了两度,“你骗我。”
“走。”余怀之说。
姜恩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余怀之解开束袖带,漫不经活动手腕,“吃饭。”
走在街上,姜恩生想起余怀之离开衙门时,陈县尉说的话,“皇城司他们是不是——”
“余大人!”
孙侯爷府上的管家风风火火冲过来,“余大人!”
他双手撑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小的有事相求,求您快去一趟侯府吧!我们家侯爷他……他……!”
姜恩生余怀之相视一望。
姜恩生扭头返回衙门,“我去骑马!”
赶到侯府时,府上家丁丫鬟一个个都乱了套,门外还停靠着一架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