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晨总是让人格外困顿,但桑垚精神很好。
一方面,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周末可以睡懒觉,他的生物钟很规律,不存在星期一综合症。
另一方面,他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去学校。
下了公交再拐两条短巷就能到学校,桑垚走过第一条,步入第二条,眼看着学校大门就要出现,身后突然响起一句轻喝。
“站住桑垚!”
张原甲怎么在这儿?
一下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桑垚脚步一顿,根本没力气再往前迈。
“呵呵,小桑同学,你还记得我是你亲爱的同桌吗?”
不只有张原甲,徐佑也在,桑垚心里的恐惧感更甚。
身后两人很快走上来,桑垚被堵在小巷里,目之所及只有两张不怀好意的脸。
“来,”徐佑环抱双臂睨着桑垚:“说说看,谁给你的胆子报警抓老子?”
“我没。”桑垚急着反驳,小声喊完才意识到徐佑说的是什么事。
看来周六那天他们无证驾驶真的被发现了。
“不是你是谁?一个小破交警鼻子能有多灵?那么长的一条路十几辆车就能精准逮着我们,有这么神奇的事儿?”
张原甲一连串质问,验证了桑垚心中的猜想。
本以为那天临阵脱逃没陪他们去飙车这点事会被报复,没想到更糟糕的在这等着他。
徐佑看桑垚眼神闪烁,慢走两步靠近,嗓音阴沉问道:“你说不是你,那是谁?知道我们干什么又能那么快通风报信的既然不是你,那就是……”
“是我!”桑垚抢着接了话,接完之后认命地闭上眼,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微微抽搐。
“呵!”徐佑又是一声轻笑,他心里清楚得很,就桑垚的性子,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那样做。
虽然这样想,但徐佑没再说什么,眼神往桑垚的书包扫了眼,张原甲得到指示,直接走了过来。
“胆子不小啊,我看看……报警抓我们就算了,佑哥好心花钱给你做的美甲也被你揭了,啧啧啧,桑垚啊桑垚,我平时是不是小瞧你了……”
张原甲边碎碎叨叨说着话,边拉开桑垚的书包往里面倒豆浆。
桑垚眼睁睁看着一滴一滴的白色液体落到地上,心里的愤怒之火只持续几秒便熄灭了。
“行了,给我的作文留条活路吧!”徐佑一声令下,张原甲嬉笑着将豆浆杯子丢到桑垚脸上,吹着口哨离开了。
巷子里只剩下桑垚和徐佑,后者不说话不动作也不知在想什么,桑垚落魄如被拔毛的鸡崽,连呼吸都是压抑着的。
默了几分钟,徐佑似是享受够了他的难受与窒息,开口便问:“桑垚,你跟梁礼什么时候熟起来的?”
他和梁礼熟吗?
桑垚摇摇头,“没有。”
“什么没有?!你倒是说清楚啊!”徐佑加重语气,连带着无限逼近桑垚,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桑垚连话音都是抖的:“我……我只是知道班里有个梁礼,跟他真的不熟。”
“不熟你们联合起来给我使绊子,嗯?”徐佑直直瞪着桑垚,勾人的桃花眼里满是怒气。
桑垚想往后退,但下巴被捏得发疼,他只能强忍着,说话声几近嗫嚅:“没有使绊子,是我……是我自己告诉警察……”
“跟我撒谎?”徐佑冷笑一声,攥桑垚下巴的手移到他的脸用上力度连拍好几下:“你手机都没有,看时间都靠一个破闹钟,怎么告诉警察?”
“我……”桑垚还是坚持道:“我请路人报的警。”
还是不承认,还在维护梁礼!!
徐佑心里不知怎么的,越来越不舒服,看着手里被自己捏得发红的皮肤,眼神变得愈加锋利。
“你说的路人就是梁礼,是吧?”
不等桑垚否认,徐佑厉声再问:“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桑垚现在像只被野狼扼住喉咙的小羊羔,徐佑之前说过的话那么多,他哪里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句。
于是,他继续低着眉眼默默承受酸疼。
在徐佑眼里,桑垚这样的表情是顺从的表现,他不再出言反驳他、不再为别人多说一个字,这让徐佑浑身的蛮横劲儿卸下不少。
他就喜欢看桑垚百依百顺什么都听他的,桑垚最好一个反对的眼神都没有。
“我之前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私自和别人交朋友。”
沉声说完这句话,徐佑一把丢开桑垚,任由他摔坐在地上。
“这次就当给你一个教训。记住了,千万别殃及其他人,我只折磨你一个人就够了!”
离开巷子之前,徐佑对着地上的桑垚,半带警告半嘲弄地说了这么一句。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着徐佑悠哉悠哉离开的背影,桑垚再一次想到这个形容。
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吗?这辈子遇到的每个人都来踩他一脚。
那要做多少好事积多少德才能遇到一个好人呢?
从他生来这十八年看,上辈子应该是没做好事,遇不到了。
想到这里,桑垚的眼睛里没了光芒,他不期待去学校、不期待任何事了。
好在今天出门得早,桑垚在巷子里耽误了那么久也没迟到。
他将湿书包轻轻放在地上,拿出这节课要用的书。
“早。”
梁礼依旧温和依旧风度翩翩,只是路过,带来的风都是温柔的。
路过桑垚和徐佑的桌子时,他微笑着对桑垚的方向问好。
桑垚手下遮掩着的是被豆浆濡湿的书页,余光里是徐佑悠闲转动的笔,在梁礼往这边走的时候,他便已偏过头,不敢去看那片温柔。
他保持沉默,没有回应梁礼的早安。
“……千万别殃及其他人……”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只留着徐佑的这句警告。
梁礼也只是当桑垚没听见,看他认真看着书本,可能是在思考问题。
可是,一直到下午上完课,他故意往桑垚那边凑了三次,桑垚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害,奇怪了,周末不还好好的吗,他们不是正平和地往朋友的方向发展吗?
放学的钟声响起,梁礼决定再凑一次,问问桑垚怎么一天都没笑过。
但他收完书本去找那个身影时,那边座位已经空了,桑垚快得很,这么一会儿就没影了。
梁礼陷入沉思,不行,难道是我还不够主动热情?
饭桌上,余老师一边给老公夹菜一边聊着工作。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班里有个学生叫桑垚嘛,总考第一但不爱说话那个。这孩子好是好,但有个毛病,总帮他同桌写作业。”
“嗯,你跟我说过。”梁爸回应着。
余老师没留意桌对面的两束目光,接着吐槽道:“之前我找他聊过,但他几乎全程沉默,都不回我的话。今天交上来的作文,他同桌徐佑的明显又是他替写的,我明天想再找他谈谈。唉!这孩子,怎么能帮别人写作业呢……”
“妈,”余老师一口气还没叹到底,对面一直听着她说话的人开口了:“你该叹气的人是徐佑,该反问的是徐佑这孩子,怎么能让别人帮他写作业呢?”
“就是。”一旁的梁楹附和道。
余老师嚼着菜一笑,确实。
她抬头:“小礼,你来班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和桑垚徐佑有接触吗?”
梁礼放下碗筷,故作思考一番:“徐佑是谁?不认识。桑垚的话,长得很可爱、总和我争第一那个是吧?”
“我也觉得他很可爱,嘿嘿。”梁楹又一次点头附和。
“你也认识桑垚?”余老师惊讶问。
梁楹刚要说上次食堂的事,梁礼便抢先把握话头:“说到这个徐佑,妈你作为班主任真应该好好管管,整天就知道使唤桑垚。小男生吧可能不太会拒绝,可着劲儿被欺负。哎我有个想法!”
梁礼一提高声调,梁爸也看了过来。
梁礼慢条斯理道:“要不妈你把我和徐佑的位置换一下吧,让我和桑垚做同桌,那小男生看起来孤僻不好亲近人,你也知道你儿子什么性格,虽说不一定能怎么样,但至少我不会欺负他嘛。”
梁礼说到这儿,梁爸笑了,“你自己就是小男生,说起话来还这么老道,叫别人小男生。”
梁礼回了梁爸一个笑脸。
余老师同意梁礼的想法,但还是问道:“你刚不是还说不认识徐佑,怎么知道他整天欺负桑垚?”
“这不是重点。”梁礼轻敲桌面,一本正经道:“以后有机会会好好认识他的,在这之前你先动用你班主任的大权,把我们的座位调一下。”
余妈点点头,“行吧,你平时多帮衬着桑垚一点,我希望班里的氛围是和谐向上的。”
班里氛围是余老师作为班主任该操心的事,梁礼想的是,从之前几次来看,对于桑垚,他要主动一点才能靠近一点,靠近一点才能了解一点。
至于为什么要去了解桑垚,梁礼也说不清楚。
可能是真想跟桑垚做朋友,可能是桑垚身上独特的孤独气质,让他偏偏想要接近。虽然他一直以来不爱多管别人的事,但在桑垚这里,梁礼莫名地生了热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