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的猫 第10章 10

早读是语文，余老师看大家无精打采的样子，干脆利用剩下的几分钟通知别的事。

站在讲台上，她抬手叫停了杂乱的早读声，微微笑道：“现在网络流行一个梗，很多孩子刚生下来爸爸妈妈就在他们床头挂个小牌子，还有多少多少天就要高考啦！当然啦，这只是个笑话，但也看出了许多父母对高考的重视。”

看班里学生都抬头看着自己，余老师接着道：“虽然咱们才高二，但离高考也不远了，我希望大家心里都要有这件事，也希望你们的父母能全力支持你们。咱们班今年还没开过家长会，好久没和你们的父母聊过你们的情况，所以我决定明天下午召开一次家长会。”

“啊？不要吧……”

“我爸妈没时间呀！爷爷奶奶啥也不懂。”

“老师能不能不开呀！有什么事我们转告给家长就好啦。”

听到要开家长会的消息，班里大多数学生表现出一脸的不情愿，这在余老师的意料之中。

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平静的语气安抚道：“同学们，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是和老师相处这么久了，你们觉得老师是那种把大家的家长集中起来告状的人吗？”

底下没有回答，但明显地气氛缓和了不少。

余老师走下讲台，和颜道：“放心吧，我知道咱们班都是乖孩子。让你们的家长过来只是想家校合作，对你们的未来做一下期待，大家不用过多担心。如果我告诉你们，家长会之后，这次的国庆节学校会放七天长假，这样大家会不会高兴一点呢？假期后天就开始了哦！”

“啊啊啊！真的嘛真的嘛？！”

“学校这次这么大方？！”

“太好了！其他班同学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

“开吧开吧，十个家长会都没关系！只要能放假！”

看大家活跃起来，早读的压抑气氛也没了，余老师展露笑颜。

“好啦，那就这么说定了。老师希望明天下午能看到每位同学的家长哦！”

宣布了下课，余老师拿着课本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因为家长会和国庆长假两个消息变得人声鼎沸，大多数人都沉浸在兴高采烈之中，三五成群对即将到来的假期做计划。

除了桑垚。

桑垚想到自己的家长，彭大新。

高一的时候开过一次家长会，桑垚当时大着胆子和彭大新说了，彭大新理都没理他，第二天自然是没参加。

所以，应该说桑垚没有家长，这次的家长会，他并不打算告诉彭大新，反正彭大新也不会来，说不定还要挨上一顿骂。

但是，一切又好像往桑垚预料的反方向发展，第二天下午家长会快开始的时候，他看见了彭大新。

教室里坐满了相互交谈的家长、站满了他们或头疼或引以为傲的孩子。

桑垚从厕所回来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熟悉至极的人。

彭大新穿着随意、站立不稳，扶着教室门往里边打量，裸.露在桑垚视线里的半边脸透着喝酒后的通红。

桑垚诧异，他没有告诉彭大新今天要开家长会，怎么会……看来是彭运。

彭运和徐佑他们是朋友，这个消息应该是他告诉彭大新的。

彭大新破天荒来参加家长会，这对桑垚来说毫无欣喜可言，反之他的内心立马升起不好的预感，彭大新喝酒了，他害怕彭大新在家长会上闹事。

事实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桑垚将彭大新带到自己的座位，从余老师讲话到其他科任老师讲话，他全程胆战心惊地盯着彭大新。

总算，家长会接近尾声，家长代表讲完话后面带笑容走下讲台。

桑垚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也许今天彭大新醉糊涂了反而没精力去惹什么乱子，可桑垚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着全班同学、老师和家长的面，双眼仍旧通红的彭大新突然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

指着发完言还没落座的家长，他脱口大喊大叫道：“你们有什么了不起！啊？以为自己多体面吗？！真他妈虚伪！哼，整天见你们对着宠物狗跟对儿子似的，你们养的狗能有我养的好吗？！”

被指着鼻子的家长一脸茫然，这位是喝了酒吧，莫名其妙的说什么浑话呢？

后者考虑到素质，不打算和一个醉汉计较，继续往座位走。

可他不搭理人的样子更是惹怒了彭大新，他将拦他的桑垚一把推开，直接跳到那位家长面前，脸上满是得意洋洋：“哈哈哈……我告诉你们！老子有一个儿子，比狗还听话的儿子！就算不给他吃不给他喝他照样跟看门狗一样听老子的话！你们有不起！”

看着彭大新像条疯狗一样挥手乱舞，桑垚想要上前继续阻止的步子停住了。

彭大新的双手在他眼里就像是利刃，之前无数次割伤过他，现在，他没有胆量上前接触。

接下来的几分钟，桑垚几乎是全身发抖，听彭大新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是杂种、野狗、下贱货……直至眼睛不可视、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

彭大新后来又胡言乱语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呆呆蹲在角落，只觉得耻辱、无奈，甚至有点麻木的烦躁。

后来好像是有人叫来了学校保安，彭大新被轰了出去，桑垚被不知道谁扶了坐回座位，视线里才渐渐有了光影。

接下来的一节课，即便已经回过神，老师讲的桑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周围的同学好像都在看着他，他们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嘲弄与批判，似乎在问：你为什么有一个这样的爸爸……

“你爸把你当狗诶！”徐佑根本没有同理心，他和所有可恶的坏蛋一样，趁老师转身写黑板的时候，凑近桑垚跟他说话：“你爸说你比狗还听话，真的假的？”

桑垚没有回答他，他的心里再次蒙上一层霜，他要努力把所有靠近他的东西挡在外面。

“怎么不说话呢？”徐佑话音带笑，伸出爪子想要捏捏桑垚的耳朵，看看这条狗会不会反抗。

可是，他的爪子还没触及桑垚的肌肤，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将他大力推到一边，拉过桑垚将其挡在了身后。

“啧！梁礼你他妈是不是……”

徐佑话还没说完，梁礼看都不看他一眼，温声对桑垚道：“我们出去一下，余老师找你有事。”

桑垚被梁礼带走，徐佑看看上面停止讲课的老师，想问他学生中途旷课都不管吗，但刚才桑垚爸爸闹事的时候老师也在场，班主任找桑垚谈话情理之中。

指指徐佑，他不客气道：“好好坐下听课，少耍些把戏！”

余老师的办公室里，她将矿泉水放到桑垚面前，抬眼示意梁礼回去上课。

梁礼摇摇头，径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没说话。

余老师没再管他，她现在既忧心又有点自责，早知道就不开这次家长会了。

“桑垚，要不……待会老师和你一起回去我找你爸聊聊？”余老师试探着问桑垚。

半天没等到桑垚的回应，余老师又道：“你爸他喝酒了所以说的话难听，哪有做父母的会那样说自己的孩子，你别太难过，待会……”

“不。”

一直低着头的桑垚突然吐出一个字，打断了余老师的话。

抬起头，桑垚笑笑，笑容里的悲凉梁礼坐得离他很远都能看到，他问余老师：“老师，我是不是很可怜呀？”

可怜？

桑垚的这句话余老师不知该怎么回答，以前是她疏忽了，关于桑垚内向孤僻的原因，她没往家庭方面想，她应该早点重视的。

“没关系老师。”桑垚突地站了起来，脸上是习以为常的释然：“我已经好了，习惯了。家访就不用了，没关系的。”

看着眼前故作坚强的孩子，余老师心里五味杂陈，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叹不出来。

跟随着站起来，她拍拍桑垚的肩膀：“老师还是觉得有必要和你爸爸谈谈，首先喝酒这个问题……”

“真的不用老师。”桑垚鲜少有对人表达流畅无碍的时候，大概是面对余老师这样温和的人，他的眼睛里都少了许多胆怯：“我爸不是天天喝酒，今天只是偶然。”

言外之意，喝不喝酒并不影响彭大新厌恶自己、打骂自己。

家访没用的，彭大新不会听任何人说的话，也不会对他这个儿子有任何心疼。外人的话对于彭大新，只是胡说八道，指不定还是火上浇油，桑垚需要承受的痛苦恐怕会更多。

“有些人的劣根性根深蒂固，一辈子都改不掉。”桑垚垂眸说完这句话，谢过余老师之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在他身后，余老师和梁礼对视一眼，母子俩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对桑垚的心疼。

“您放心，我陪他回一次家。”

相比上次的“跟踪桑垚回家”，梁礼这次光明正大了许多，因为桑垚一路上都无精打采的，压根没发现身旁不远处多了一个人，红绿灯的时候梁礼拽住他他都没扭头，只是低低说了声谢谢。

和桑垚一起下了公交，梁礼落后一段距离跟在他后面，看他走到那堵写满留言的墙外，慢慢蹲了下去。

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梁礼感到无比窒息。

桑垚哭了。抱着自己的双腿，他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那堵墙前，埋着脑袋泣不成声。

他是真的很痛苦，憋了一下午或者……远不只是一下午。

不知过了多久，重新看见桑垚站起来走了几步，梁礼才像个小偷一样，回过神来悄悄跟在他身后。

桑垚是真的没发现身后跟了个人，否则以他的性格，可能都不会放肆自己蹲下哭一场。

想到这里，梁礼心里难言的滋味更深了。

在桑垚家的院子外，梁礼站到了天黑，他没听到里面有不好的声音传来，只听见桑垚语气平常叫爸爸、叫哥哥。

一切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今天下午的事情好似没有发生，桑垚也没有因为崩溃哭过。

但梁礼知道，桑垚的心里大概又上了一把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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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