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里出来,孟青筠不禁发出一声冷笑。他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杜殊晖并没有那么好心,并不是顺路带他来医院,甚至也并不是要来探望什么朋友,这些都是杜殊晖处心积虑的借口,杜殊晖只是想把他骗到医院里来,为他治疗,好赔偿一笔医药费给他。
是的,是赔偿。他敢肯定,杜殊晖那副疏离而冷淡的样子可以证明,发善心或者看孟展翔的面子,都不会是那副表情。
哈!他又对着夜空又发出一声大大的冷笑。大老板就是大老板,做事真够讲究的,讲究得令人无法忍耐。难道这位老兄以为他在孟展翔家发的那一通火,是为了讹他一笔医药费吗?
这太可笑了。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立刻回了家,一到家,他就给孟展翔拨了一通电话,询问杜殊晖的联络方式,准备把这笔医药费亲自送还到杜殊晖的手上。
“是吗?你杜叔叔真带你去医院了?”得知这件事之后,孟展翔不可思议地问。
“当然了!我骗你干什么。”他愤愤地说。
“那看来你的话伤到他了。”孟展翔很担忧。
“我怎么伤他了?”他不觉得。
“你如果不抱怨,人家也不可能还专门带你去医院呐。”
“我又没让他带我去!”他说。
“你都那么说了人家能不带你去吗!”
孟青筠哑口无言,沉吟了片刻,他才说:“你快告诉我他家在哪儿?我好把医药费给他送过去。”
“医药费有多少钱?”孟展翔又问。
“这……我不知道。”孟青筠后知后觉,他竟然忘记问医生了。
“那你怎么给人家呀?给少了人家怎么想?给多了吧,你恐怕心里也不愿意。”
“那我明天去医院问问那个医生。”孟青筠说。
“我看算了吧。”
“算了?”孟青筠大叫,“怎么能算了呢!”
“你听我说。”孟展翔耐心地安抚他,“我来安排请他吃顿饭,这样就算还他的人情了。至于还钱,他未必会收。请吃饭也是一样的。”
“别了吧,这更算不清楚了。”孟青筠不是很赞同。
“你懂什么!这是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就是这么来的,你直接还钱显得太生分了。”
“我跟他本来就生分呀!而且我也不想跟他继续有往来,我看他那个人挺计较的,这种人我跟他合不来!”孟青筠不太情愿,他一想到杜殊晖那张漠不关情的面孔,就想赶紧离得远远的。
“哼!”孟展翔冷笑了一下,“你还挑人家的理,你一上来就把人家奚落了一顿,你还怪人家计较?到底是谁计较?”
孟青筠心里发虚,说不出话来。
孟展翔自作主张地说:“行了,就照我说的办吧。请客吃饭会更合适一点,反正横竖是你花钱。”
孟青筠想了想,就说:“行吧,反正只要把欠他的还给他就行了。”
两天后,孟展翔给他来了电话。接到电话后,他上来就问:“怎么样?安排好了吗?”
孟展翔没有回答,却反问他:“这两天怎么样?你的腿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他说,摸了摸自己的胯部,这两天贴了药膏,加上静养,几乎不怎么疼了。“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安排好啊?”他又问。
“安排好了。”孟展翔说:“明天下午两点,市体育馆的羽毛球馆,你杜叔叔带着他亲侄子去打球,我带你去,打完球正好请他吃晚饭。”
“羽毛球馆?”孟青筠有些意外。“为什么要去羽毛球馆呀?”
“你杜叔叔只有明天晚上有空呀!而且,我想着羽毛球是你的强项,你又那么多年没打了,正好可以跟他们打一打,顺便还可以锻炼一下身体。结束以后,大家正好可以一起去吃饭。”孟展翔有理有据地说。
孟青筠有些犹豫,他从小就很爱打羽毛球,还参加过几次市青少年羽毛球赛的比赛,拿过比赛的冠军。但,自从读了高三以后,因为学业紧张,从此就很少再碰球拍了。他这摔伤刚恢复,能不能打还不知道呢。
“怎么了?”孟展翔在那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伤刚好,我怕我打不了。”他如实地说。
“又不是打比赛,只是打着玩而已。你能打就打,打不了就在一边看着呗。”
“行吧,你看着办吧。”孟青筠说。
因此,明天下午,他就如约而至,来到了体育馆,直奔羽毛球馆而去,到了场馆,他发现孟展翔已经到了,正坐在看台上,看着别人打球。
走过去,他坐在孟展翔身边的位置,还没坐定,他就问:“你们可真会约地方,竟然约到球馆来了。”
“只是巧了!”孟展翔说:“你杜叔叔只有今天有空,他带他侄子来打完球,结束后正好可以一起吃饭。”
“他带侄子来打球?他自己的孩子呢?”孟青筠泛泛地问,目光落在了那组打球的人身上。
“他没结婚,哪来的孩子。”
“他没结婚?”孟青筠很惊讶,“他不是跟你一样大吗?怎么还没结婚?”
“跟我一样大就得结婚呀!”孟展翔不以为意地说:“人家忙事业呢,没顾上成家。”
“他事业很大吗?”孟青筠又泛泛地问,眼睛又看向那组正在打球的人。
“不小,东洲的进口红酒代理商,在家里还跟朋友合伙建了家酒店,就去年刚开业的那家温泉酒店。”
“哦。”孟青筠的注意力被这句话吸引了,这么说来,这位“杜叔叔”的事业是挺大的,但,因为一种莫名的好胜心作祟,他并没有说出来。
“所以,你如果能跟你杜叔叔处得好,对你会很有帮助的。”孟展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他却嗤之以鼻,冷笑了一声,“你跟他处得不挺好的吗?还称兄道弟的,他给你什么帮助了吗?”
“他给你帮助就是给我帮助了!”孟展翔说:“这要看你了,我这人脉都用你身上了,可你上来就把人得罪了呀!对我有没有帮助,这就要看你的了。你如果能让他帮你,那就是帮了我了。”
“我……”孟青筠无言以对。
孟展翔似笑非笑的,好像赢了一场仗似的,得意地睨着他,“我告诉你,人家很有诚意了,你如果还要这么头不是头,脸不是脸地对人家,那就是你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
“我计较什么了!”孟青筠不忿地看着他。
“你看,你看,又来了。”孟展翔指着他的脸,鄙夷地说:“你还说你不计较,你看你这张阴沉的脸。”
“我……”孟青筠又是语塞。
孟展翔斜睨着他,又说;“你这心直口快的毛病也该改改了,人家不计较不代表人家不在意。这是你杜叔叔,所以才没跟你计较。将来如果你因为口无遮拦,得罪了领导或同事,那你就知道利害了。”
孟青筠暗暗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有完没完了?我是因为什么你不知道?谁让你大晚上把我叫去的呢,那我摔成那样!我能不发火吗?换了你,你也得发火。你还说我计较,我看你才计较呢!”
“你别跟我耍贫嘴,”孟展翔说,“今晚吃饭的时候,你敬你杜叔叔一杯酒,正式跟人家道个歉。”
“你别总‘你杜叔叔’的说行不行?你说你真是的,你怎么想起来让我叫他‘叔叔’的?你不觉得别扭吗?”孟青筠一想起这件事,就感到非常可笑。
“有什么可别扭的!天理伦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乱别扭什么?”
“我看你是白费心思,我都把人家得罪了,叫再多声‘叔叔’也没用。”
“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杜叔叔没你想得那么小气。”孟展翔信誓旦旦地说。
“哦?”孟青筠并不相信,“我没看出来,他带我去医院的时候,脸色可不好,一直在给我脸色看。”
“他就那样,不了解他的人,都以为他不好相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他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想不到他这么护着他的好兄弟,孟青筠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他不耐烦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孟展翔。就在这时,他看见杜殊晖从外面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杜殊晖身穿着黑色的短羽绒服,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运动裤,白色的运动鞋,肩上背着一只卡其色的单间包,包里应该装的是球拍之类的东西,因为拉链口露出了一副羽毛球拍的手柄。这身装扮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矫捷而轻盈,好像一个运动健将。
他身边的那个小男孩,上身穿着银灰色的羽绒服,下身穿着一条藏蓝色滚白边的运动裤,黑色的运动鞋,长着一张孩子特有的圆润的脸,清澈而漆黑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
孟青筠用下巴指指他们,对孟展翔说:“你那面冷心热的兄弟来了!”
孟展翔朝门口看去,慌忙笑着冲杜殊晖挥手,就赶紧起身迎了过去,临走前还拍了拍孟青筠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孟青筠有些不安地起了身,“嗯哼”一声,咳了咳,才慢吞吞地跟了过去。当他来到孟展翔身后的时候,听见孟展翔正和杜殊晖在寒暄,所以,他没好意思插话,而是先冲旁边的那位小朋友笑了笑,没想到小朋友很有礼貌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立刻,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边,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孟展翔和杜殊晖的谈话也停止了,杜殊晖看看他,又看看小男孩,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没有说什么。
孟展翔则是尴尬地笑了笑,和蔼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纠正他说:“你应该叫他‘哥哥’。”
“哥哥?”孩子茫然地看着孟青筠,却很困惑:“可是他比我大好多,我不应该叫他‘叔叔’吗?”
杜殊晖看看孟青筠,就回答孩子说:“对,不应该。”
“啊?”孩子还是很不解。
孟青筠尴尬地抿着嘴笑笑。孟展翔敞开地笑了笑,指了一下孟青筠,向孩子解释说:“咱们是按辈分排的,按辈分你是得叫他‘哥哥’。”
“辈分?”孩子睁大了懵懂的眼睛。
“对,是辈分,这位才是叔叔。”杜殊晖说,指了一下孟展翔。
“对,你叫我得叫‘叔叔’。”孟展翔附和着说。
“那他也叫你‘叔叔’吗?”孩子指指孟青筠问孟展翔。
“对啊,我可是他的亲叔叔,就像你叔叔和你一样。”孟展翔耐心地解释给他听。
“那他叫我‘叔叔’叫什么?难道也叫‘叔叔’吗?”孩子仰着小脸认真地问。
“对呀!”孟展翔学着他的声音说。
孩子却乐不可支地笑了,“他看起来跟我叔叔差不多大,他不应该叫我叔叔叫‘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