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生捞住了他的手,把他扯进怀里,冷眼看了下文镜,揽着元衍进了屋子。
“这下教南墙撞疼了?”
元衍反握住他的手,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一个朋友失散在半途中,好像是什么很痛心的事,但一旦等闲视之,其实也不过如此。
元衍一头扎进修订天条里,忙得想不起来伤心的事,就连月老来了,也只是点头示意,让他将搜罗来的相关资料放在那一堆如山般的竹简布帛之上。
月老将资料放在上面,又觉得自己恍若是往火里加了一把柴火,犹犹豫豫地开口:“元衍,你还好吗?”
元衍抬眼:“就是最近有些忙了,怎么了?”
月老忧心忡忡:“我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元衍你……”
自从文镜将元衍要编订天条的事情散播出去,新神之间对于元衍的态度简直就是更加的难以言说了。
“你的天条会有偏袒吗?”
元衍挑眉:“我的天条?”
月老道:“我也不跟绕弯子了,你写的东西公正吗?”
元衍看着他,将东西往月老这里递,眼中一片疲倦:“要不你来掌掌眼?”
月老瞬间跳开来,他盯着元衍:“我不看这个,只要你给我一个底。”
要是他真看了这个,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元衍捏了捏额心:“你听到了什么?”
月老没说话。
元衍笑道:“公平得很。”
月老这才道:“有神仙说,你要抬人神……”
“也有神仙说,你是站在文镜这边的……”
“还有神仙说,你是要当天帝……”
元衍编写天条的消息一传出去,所有的神仙都在揣测他的态度。
倘若元衍的态度是一座天平,那么在众神眼中,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已经觉得元衍不公平了。
元衍:“就这些?”
月老道:“还有一些差不多的……这不是一个好差事,元衍。”
元衍道:“你先前不是看好这个么?”
月老后悔了:“我……他们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文镜也是。”
现在新神里,推崇文镜的派别已经独成一派,势头很猛。
文镜被一众新神簇拥着,虽是待人接物一如既往,他却觉得太过陌生了。
好像从未有过交集一般。
那不是他认知里的文镜。
元衍道:“你觉得他是临时起意,还是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什么?”
月老愕然等着眼睛:“不可能!”
他立刻就否定这个念头,然而理智已经在回溯。最开始的时候,是月老先与元衍搭上话。月老在其他新神的眼中是一个很怪的新神仙,不是特别投入自己的本职,也不热衷于交际,只是觊觎司命的本子,想要自己写些缠绵悱恻爱而不得的本子,让它们运转起来。
最开始怎么与元衍搭上话的,那太过久远,他记不得了,但依稀记得,自己也曾将自己的本子送给元衍看,元衍得知他的意向,从凡间回来,也会给他带些话本子回来。
原本和古神之间就是这般的交际。忘了何时文镜与他有了交集,月老觉得这个新神仙倒还算投机……渐渐地,文镜竟比他还要同元衍走得近。
这么一回想,那点疑心简直就是要占据了他的脑海了。
文镜通过他接近了元衍。
文镜在一开始目的就不纯。
月老看着元衍:“我们相识已快一千多年。”
元衍:“是啊,一千多年了。”
月老悚然道:“要不你不写了?”
元衍看着他,宛如在看小孩子:“我当神仙太久了,这是我的命。”
话音落地。月老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仿佛虚空之中什么秩序盯住了他一般。
冰冷的、森寒的眼神。
不像是什么鬼怪,那目光冷得没有任何生机,像是一辆大车隆隆而来,所有的路障都会在它的车轮下碾作齑粉。
古神也没用。
没有什么比一个神仙谈论自己不可更改的命数更令神仙窒息的,更何况这个神仙还是一个活得最长的神仙。
月老压低了声音,如芒在背:“没有任何办法?”
元衍摇了摇头。他不想聊这个了,松动了下僵硬的肩膀,对月老道:“我打算把天条写出来后,由你带给他。”
他们都知道“他”是谁。
月老没有拒绝:“现在关山也不错,至少没有神仙能找到你了,还有珩生陪着你,很好,元衍,或许当时开山就是个错误。”
元衍道:“我并不觉得这是个错误。月老,一切都会发生,背叛也好,还是自立门户也罢,只是文镜选择了这条路……”
他并没有否认自己要关山,只是想要告诉月老,他对于自己之前的选择并不后悔:“我当时选择显露神山,第一个见到了你……”
月老下意识反驳道:“你见到的第一个不是我。”
两人面面相觑。
元衍道:“我也觉得这话说得别扭。”
“……见到了你,和你交谈,喝酒,给你带话本子,我并不后悔,有朋友是好事情。”
月老重复道:“……有朋友是好事情。”他拍了拍元衍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元衍道:“我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我第一个见到的是谁?”
他以为是月老,又被两人下意识否认,更不可能是文镜。
曾经的时光里,他、月老、文镜,还有一个被抹去了存在。
他们一起默契地遗忘了那个人的存在,却在触及那人的空白时,心照不宣地认定,那个人不是月老。
那人是谁?
月老道:“这么看我记忆也有问题,只是神仙活久了忘点什么也正常……”
但是,两个神仙忘记的记忆是重合的,这就未免有些太巧了。
月老又斟酌道:“我到时候问下文镜。”
元衍点了点头。
元衍写完了天条后,交托给了月老,上面附有术法,旁人想篡改也篡改不了。当天晚上便收拾东西,同珩生一起奔赴人间。
两人站在云端上,看着云雾合拢,神山本体渐渐隐去。
元衍牵着珩生的手,不无感慨:“现在我真的是野路子神仙了,珩生,回头是岸。”
纵使如此说着,那手却牵得紧紧的。
元衍的红线早就在撰写天条时不再缠覆在身,珩生没有被禁锢,也谈不上委屈自己,反握住元衍的手:“阿衍你啊嘴硬心软。”
他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触感柔软,又暗自纠正,尝起来竟然也是柔软的。
只是总喜欢说些口是心非的话来。
人间的日子悠然。两人不再去关心上界,也没有给月老留音信,便无从得知上界天条之类的情况。
倒是人间,时不时有个地方,出现一些了不得的妖魔,噬人性命。
元衍时不时就出门扮做瞎子道人,收拾一些妖孽。珩生也不阻止,他自己也是忙着自己的事情。两人白日里家门口分别,晚上不论多远,房中相会,除却了白日里的奇诡经历,一打眼看上去确实是个搭伙过日子的样子。
元衍觉得好笑,便凑到珩生耳边,低声问他:“珩生,你就不问我去了哪里?”
珩生咬他耳朵,轻轻的,吐息带着热,舌尖掠过又很柔软,声音带笑:“你怎么不问我白日里去干了什么?”
元衍抱住他的腰:“你不问我我就不问你。”
他又笑吟吟补了一句:“很公平。”
珩生最怕他感情里谈公平,简直就像是先前经历过什么噩梦一般,凑近去亲他的嘴,一边道:“你我之间要谈公平?”
他的语气也不像生气的样子,还带着笑意。
元衍笑而不答。
珩生便道:“那你完了,方才我亲你好多下,你要“公平”地还给我。”
两人打着“公平”地由头亲来亲去,腻腻歪歪,好不害臊,也记不清是谁扯着谁的衣襟往床上带……
灯花落下,**帐暖。
晨光里,珩生看元衍的睡颜,指尖掠过他耳垂上清浅的牙印,再到脖颈处的红痕,不由得笑了笑。
元衍还是那个元衍,并没有因为文镜之流变得如何低落疏离。
元衍醒来便见到他笑,迷迷糊糊地便凑过去亲他一下:“怎么了?”
珩生托着他的腰,蹭蹭他的脸:“该起了,道长。”
元衍进了凡间,便格外地像人一些,天气冷时赖床还能有些借口,可这厮不论是春秋冬夏一视同仁一赖到底。
珩生原本就不束缚他,任由他赖着,非常乐意伺候他洗漱,喂他吃饭,简直就是把他当做瘫子一般。
元衍本来挺乐意,可到底还是有手有脚,瘫了几天后,浑身不得劲。他看了看手腕上的咬痕,很是怀疑地问道:“珩生,你不是龙吧?”
珩生握住他的手腕,垂头时长发落了些在缎面被子上,黑亮黑亮的,虔诚的吻盖在咬痕上:“嗯?”
元衍捏住他的下巴,凶巴巴地道:“给我看看你的狐狸尾巴!”
珩生轻笑。
元衍听了耳朵有些痒痒的。
这妖孽任由他捏下巴,眼波流转,笑意盎然:“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
元衍狐疑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