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笃笃”两声敲门声,门被推开了,白涵端着一碗药走到床边,“主君?”
易轻尘没有应他,将自己整个儿人包在被子里。床上已经被滚得很乱,那是他一直在挣扎留下的痕迹。白涵皱了皱眉,一边将药往旁边桌子上放了,交代着:“这是今日安神的药,放桌上了。”一边弯腰伸手要去把床铺稍微理整齐些。
忽地从被中伸出一只手来,勾住了白涵的脖子,一下将他拉到床上来,被中的人又一翻身,将被子覆在了白涵身上,将他反压到身下去了。
“你早知道的,这药哪儿管用。现在你来了,你才是我的药,救救我。”
白涵一愣,这句话里的暗示意味太强了,加之床上这人微微撒娇般的语气,但同时他也清醒了意识到:这不过是入了魔的症状。主君的魔障越来越重了,再有三天,撑过去就好了。
贪嗔痴恨爱恶欲。□□焚身,此关难过。只这一次的入魔的时间格外的久。
当下白涵也不去理会他的话,一把将他反推回去了,给他掖了掖被子,坐起来理了理衣裳。
还未等他站起来,易轻尘又从床上坐起来了,双手环到白涵腰间,从背后轻轻抱住了白涵:“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向你服过软吗?嗯?就答应我这一回好不好。”
一字字,落在白涵心间,激起惊涛澎湃,撩得白涵欲罢不能。但他仍克制着。
见白涵仍坐在床沿不为所动的样子,易轻尘更加近地挨上去,俯到他耳边,轻声说:“白涵,你不是喜欢我吗?”
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拉扯出来。白涵的脑海中嗡的一下炸开了,当即僵住,只觉得浑身血液直往上涌,要冲昏脑壳了。
白涵是喜欢着主君的,也许从小时候见他的第一眼,也许从主君把他从黑蛟口中救下来之后,这份情感在黑暗中悄悄滋长,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长成一株枝繁叶茂的毒藤,带着坚硬的刺,在每一天夜里,刺得他生疼。
而那位惹火他的罪魁祸首,天天坐在高处,俯瞰着他,从不正眼瞧一下他的这份情感。白涵只能深深把这份情感埋在心中,天天在主君跟前忙碌着,只办公事,不聊私情。而那位主君,也只有在要白涵干活的时候才会叫他。
有时候觉得这样被需要着,也许才能长久吧。无论是什么事,交到他手里,他都会额外努力地把它办妥。也许是因为他实在太努力了,渐渐地在主君的眼中也有了他的身影,但白涵看得明白,那是赞许,是认同,不是情。主君,依然是高高在上,不可触碰。
他也曾卑微地想过,所有一天能得偿所愿,便是立马死了,也是愿意的。现在的主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不仅毫无防备,还是主动投怀送抱。“他甚至在求我”。白涵冲昏头脑地想:只要自己稍微放松一下……
白涵的喉结滚动,手将床单抓握起来,将那一方被子抓得皱巴巴。白涵:“主君就不必羞辱我了吧。白涵的一切都是属于主君的,若主君有需要,我什么都可以做。唯有这一颗真心,恳请主君,不要把它丢在地上踩。”这一份纯粹的情感,无论如何都想好好守护住。白涵今生对主君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好”。但今天他对主君说了“不”。
终于,他握住了易轻尘的手,将它从自己身上掰开。
或许是白涵话语中的冰冷与疏离刺醒了易轻尘,他竟呆了半晌,白涵起身离开,走至门边时,方听得背后咚的一声,是易轻尘颓然倒回床上的声音,“滚。”
“是。”白涵开门的手一顿,知道主君从梦魇中回来,又有了一丝清明,又在与□□抗争着。出去后,回身画了一个结实的结界,将他牢牢地锁在房中。
白涵走了出来,走出这扇门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天地一片清明,白涵走至庭院中,新雪积了一地还未打扫,这些时日一直禁着人来此处。望着这一片苍茫白雪世界,白涵腿一软,顺势就铺躺在了雪上,顺手拘过一把新雪,往脸上压了压,让自己的精神清明了一些。
他摇了摇头,想想自己真是失败,生平只认真勾引过一个人,居然还失败了,真是对不起灵狐族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以他的美貌,换个人勾引不好吗,偏要捡着硬骨头啃,这不,没啃下来还硌着牙了。白涵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贱骨头。
第二日,风雪依然下得紧,易轻尘手下的那位暗卫狼布正骂骂咧咧地走进回廊,撞见了正在廊下赏雪中红梅的青妤。主君已经闭关十多日,青妤也探亲回来了。一见青妤,狼布的话匣子就打开了:“青妤,你听说了吗,昨日里白涵进了主君的屋了。”
“这怎么了,白涵向来侍奉主君左右,送汤送药很正常啊。”
“不是,主君不是正在历劫吗?算算日子,这是到了情劫了。”
青妤沉吟不语。
见青妤沉默,狼布更加来气了,“我晓得你向来是个不掺和是非的人,我才跟你说。你说主君是不是糊涂了。我跟了他那么多年,可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白涵算什么东西,比我来得晚,比我年幼,灵力也不如我,凭什么,凭什么最受宠的是他!”
青妤也见不得白涵得势的样子,但青妤的性格向来稳重谨慎。也不便多言,只说“主君自有主君的思量,不需要我们来多嘴。”
“青妤,你不会也被白涵他那副好皮囊所迷惑了吧?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把主君迷得神魂颠倒的。主君他不会是和白涵……这白涵也太不要脸了。”
青妤听着狼布讲得越来越离谱,忙制止住:“这混账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嘛!仔细。”
狼布不以为意地挑挑眉,说道:“得,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里不知道装着什么脏水呢,我打赌,白涵跟主君一定不清白。你敢赌吗!”
青妤见狼布闹得疯了,如避瘟神般地迅速躲远了,狼布也骂骂咧咧地走了。
视野转到他们方才说话那屋的屋顶上,喝得烂醉的白涵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屋顶,昨儿一夜,他就在这屋顶上度过,就着冬日时隐时现的寡淡月色下酒,酒未饮,人先醉了。此时他将檐下这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都听了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世上终有些事,求不得,难割舍,就这样继续日日受折磨下去吧。
话分两头,这边池酉的开考时日算算就要到了,该去找易轻尘告个别了,毕竟在他府中吃喝了这么久,还在青妤那边接触到了如此珍稀的书籍,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总是要去谢过。
他知道易轻尘就还在隔壁住着,前两日还见白涵端着药进去给他,之后便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这两日白涵也没有再来,也不见有谁来送药,隔壁院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池酉走到院中,看着这一墙之隔的对面,悬浮在空中的结界,布得那么用力,似乎在结界上写满了“闲人勿进”的字样。池酉也没有那么不知趣,想着还是先去找白涵问问情况吧。
白涵正在灯下伏案。往日大小事情基本上也都是白涵在操持。池酉看了微一愣神。往常白涵跟在易轻尘身边时,觉得他似乎是个小跟班,但现在一看,白涵早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这样有才干的人,为何要屈居于他人手下呢。虽然青妤曾吐槽过白涵:不过是有副好皮囊。但池酉觉得,这副皮囊之下,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在支撑着他。
这边白涵一看池酉来找他,脱口便问:“可是住得有不舒心的地方?”
池酉笑着否认说:“住着一切都好,只是,我这考期将近,近来都没怎么见到你家主君,想着跟他道个别。微礼薄意,深谢款待。”将手上捧出着的小木像轻置在白涵桌上,请他代为转达。
“东西我会代为传送,主君近来不得空,已吩咐我到时候我送您去赴考。”
“倒也不必。”池酉略一停顿,话锋一转:“他这是打算放我走?”
白涵停下手中的笔,挺直身子望向池酉:“你知道多少?”
“并不多,只是推算着他劫数将至,一路把我带来这里,也不全是一时兴起吧。”
“清□□,渡情劫,你愿意吗?”池酉没有回答,白涵也不需要他的答案。
“所以他打算放你走了。”白涵冷脸送客。
池酉回自己院子,经过回廊时,见台下的白梅似乎已经被修剪过了,淡淡月色下,看着清爽了许多。池酉平日也是极少出门的,自从得知易轻尘闭关之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只有送饭菜、打扫的小妖出入这个院子,再就是青妤时不时送来他想要的书。此时他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一树树梅花,暗香浮动。
“清□□,渡情劫,你愿意吗?”
“所以他打算放你走了。”
白涵的话回荡在耳边。人与命这种事,池酉一向秉持的信念是顺其自然,相信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无路处就无路,随它去吧。包括这次半推半就地让易轻尘陪同随行,并停留此地,也不过是顺其本心罢了。池酉自己都快忘了,曾经有过的念头:或许可以趁苍龙渡劫之时取其性命。后虽明知可能有诈,明知若真有冲突,自己怕是不敌对方,但他就是这么做了。置身陷境,只为了看一个究竟。
“生死前程”池酉看得很淡,包括此次赴考,都是秉着:既然没有其它事可做,那就去考一考吧,池酉曾今以为没什么会让自己挂心。
“嘭”的一声,隔壁院子中传来了细微、沉闷的爆炸声,一股浓浓的妖气蔓延开来。虽然在满是妖怪聚集的山头说这话很奇怪,但却是和寻常的妖气都不一样的,厚重、霸道、充满危险的气息。
破天荒的,池酉想占卜一下苍龙的未来。
等池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踏进了易轻尘的院中,这里的结界,易进难出。池酉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硬着头皮推开了易轻尘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