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带走霉运吧 第25章 青鸟之乡桃源不再4

白发苍苍的阿婆似乎瞬间做了决定，手起刀落，向关逸所在位置劈去。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幼熙吓了一跳，但关逸似乎早有预料一样，轻巧地躲开了。阿婆动作干净利落，完全不像一个苍老的阿婆，风声过处，刀剑无痕。逼得关逸退了两步。这位阿婆化出法器，关逸唤起微光，各退一步，拉开架势。

“二位，住手。”趁二人拉开距离的时候，江淮大喊着拦在了二人中间。

老妪：“发现千机崖秘密的，一个都不能留。”

“四婆婆，这二位是可以信任的人，婆婆给他们一次机会好吗？关逸，先停手，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

这位被称为四婆婆的人看着挡在身前的江淮，放下手中法器，叹了口气道：“孩子大了留不住了，胳膊肘都向外拐了。你说他们可信任，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江淮看向幼熙二人，对于他们二人出现在此地，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吃惊，江淮苦笑道：“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说罢便挥手撤去手腕上的障眼法，露出家族标记：“我是青鸟一族，所以我在此处，只是回家而已。”

“回家”这个词对青鸟族人来说可太奢侈了，自从百年前青鸟之乡被九天君控制，结界笼罩，青鸟一族上枷锁，剪双翅，永世禁锢在这青鸟乡中，出去了便回不来，进来了便出不去。

江淮是青鸟族人？那傀儡师也是青鸟一族，二者可有联系。

关逸单刀直入：“是你和傀儡师勾结？”

江准：“不是，青鸟乡外，我和他是初次见面。他说：为了青鸟乡的自由。我只是稍稍协助他，让场面更加混乱的一些。但我并不知道他的目标是幼熙。”这场混乱让幼熙身陷险地，江淮也深感愧疚。

幼熙：“江师兄，你说青鸟乡外，你和他是初次见面。那先前你们在本乡中是认识的吧。”

“他是小凉的哥哥。小凉，就是那位给你们带路的小孩。”

“……”沉默一瞬，幼熙才缓道：“你派人跟踪我们？”

“青鸟乡上来了两个异乡人，了解他们的动向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幼熙回忆着与傀儡师混战的场面，想起一件想问的事：“你的伤……”在归离山时，幼熙眼见着江淮受了重伤的样子，不修养个小半年，怕是床都爬不起来，但现在的江淮却是没事人一般。

“伤，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你说障眼法？！”难怪幼熙不信，他亲眼见着江淮中的剑，亲眼见着血喷涌而出，这世上有什么障眼法能这么逼真，他就守在江淮身边，却没有发现？

见幼熙吃惊的样子，江淮补充道：“确实受了点伤，流了点血，但没有你见到的那么严重罢了。”

“你连彦宗师也瞒过去了。”关逸的语气仍很平和。幼熙才反应过来，对啊，彦宗师也能瞒得过去的吗？那么一个身经百战的人。

“彦宗师，他，怕是没有瞒过去。”江淮的脸上又挂上一瞬苦涩的笑容。事实上，彦宗师并没有带他回山门，半路他因失血而困乏，就只眯了一小会儿，彦宗师就不见了，醒来之后，他看着自己身上包扎好的伤口，愣了一会儿，突然悟过来，彦宗师或许早已经看穿他了，默默留下他一个人，或许是对他最好的成全。

“为什么……”幼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白江淮和归离山上的那一场动乱逃不了干系，彦宗师也是故意包庇，但是对于这两个人，幼熙厌恶不起来，他真的愿意听一个理由。

江淮静了静，回复平静的神色：“四婆婆，能带他们去看一下吗？”

“你要想好。”

“我想好了。”

见江淮打算全盘托出了，这位阿婆敛了法器，“罢了，老身活了千岁了，也管不了两件闲事了。”

“谢四婆婆。”

“这位四婆婆，是从小抚养我长大的人。青鸟乡被封之际，是她把我送出去的，应该是希望我不要再回来的吧。”

四婆婆在神君像前站定，拜了三拜，施了礼，点血在神案上，眼前的神君慢慢镀上色彩，果然是红色披风，青衣装束，和幼熙记忆中的相差不多。整座神君庙仿佛像活了一般焕发出生机来，飞檐红瓦，一派金碧辉煌。屋顶上弯着两条龙，双龙戏珠。龙须龙尾云霞雕刻得栩栩如生，廊上黄龙旗招展。

他们，是来到了结界的另一面，被障眼法所掩盖着的真实的世界。这是他们目前见过的最辉煌，保存最完整的神君庙。

四周崖壁千窟均亮起微弱的光芒。

此处百丈崖壁，竟是被施了障眼法，这种血祭结界，若非族人以血为祭，不显于外族。当初在崖上神君庙中逗留这么久，竟无法察觉。幼熙心里暗暗感叹了一下，不出山门，怎知世界如此之大，怎知有这么多的能人异事、奇门术法。

幼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江淮的障眼法如此卓绝，本就是他们一族的绝学，加之以血为祭，确实难以辨识。

神案上的那面小镜子莹莹地闪烁着，更觉得有一股不近人间的清冷之气。

“这就是千机崖的秘密吗？”关逸伸手去碰了碰镜子，向四婆婆问道。

幼熙见他此举，惊得魂都快飞出来了：这人是不长脑子不长记性的吗？刚刚才被带进过幻境！

但，无事发生，幼熙甚至觉得那一瞬间，他在关逸脸上看到了一丝失望的神情，难不成这奇葩还想再进一次幻境不成？

四婆婆见关逸的举止，倒是颇为玩味地看了看他：“你进过照世镜了？”

关逸：“照世镜？”

“照世镜，不照无缘之人，或者说，你身上的故事，可能还挺多？”

关逸：“照世镜里见到的会是什么？未来？过去？”

“照世镜又名观劫镜，见到的，是你的劫数。”四婆婆的声音有点缥缈起来，“你入境后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有遇见一人，只不过……”眼角余光瞥向幼熙，幼熙正好也看过来，二人目光一对，幼熙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抱着自己的手腕，是方才被关逸捏过的地方，还有点泛红。

“只不过，他已经……死了。”说出最后两字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揪心地疼。

关逸此言一出，四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各人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无人再说什么，或许是谨慎，或许是出于某种忌讳。四婆婆也沉默了，许久，方缓缓说道：“镜中人亡，或许意味着：无解。”

关逸微一颔首，表示知道了。在大家讳莫如深的时候，四婆婆说这话，是想帮忙。

绕开这个话题。幼熙定睛看那些亮着光的洞窟，里面似乎人影绰绰，心下又是一惊，这里还住着这么多人吗。

四婆婆也打起精神：“你们二位随我来。”

幼熙今天吃了一惊又一惊，但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使自己表面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偷眼去看关逸，神色早已是平静得毫无波澜。

幼熙叹息：这人，是木头雕成的吗？难道遇到多大事都是这样一副冰霜脸？一副成竹在胸、稳操胜算的样子，真的不是在瞎逞强？

阿婆带着他们走进最近的一个洞窟，环洞窟一圈，是层层大书架子，上面码放了各种书籍，里面的人在微弱的萤石光芒下忙碌着。见到他们，停下手中的活，抬眼看他们，对着四婆婆打招呼：“四婆婆。”

看来四婆婆应该是个身份地位蛮高的人。四婆婆挥手召来了一人，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对幼熙二人轻声说道：“你们看到了吗？这是青鸟一族另一部分人的生活，终年在这方寸洞窟之中，整理着这些古籍古书。另外的还有法器窟、兵甲窟等。这是在天兵天将下来收缴前，我令他们藏于此的，族长的和九天君的约定中，有这么两条，一是上缴族中所有法器书籍，二是派族中青年去人间担任信使。”

洗劫法器书籍，是在战力和精神上实施控制，派族中人去人间担任信使，还需要是青年，乍看像是给了一定的自由，其实是像人质一样被看起来了？幼熙想起和关逸一起下山时，曾见过一个青鸟信使，容颜戚戚，平淡冷漠。

江淮补充道：“青鸟一族自出生起便以作为一个合格的信使为荣光。我们能出入三界，我们能沟通六道。如今在人间跑腿送信的也配称为信使？杀鸡焉用牛刀。这是折辱啊。当世虽没有奴隶，却有贱民，活的不如牲畜的民众，像我们青鸟一族，像白凤一族。”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玉石俱焚？”幼熙有点明白江淮的愤慨，但又觉得不妥。

掌握着一门最古老的语言——咒语。常年担任着信使这一职责，传递讯息，那些在演变中慢慢消逝的语言，渐渐地也就剩青鸟一族还记得些了。你看这些书，这就是我们和天君斗争的本钱。”

青鸟一族几近不老不死的特性，对于那位九天君来说也是极为棘手的事。把一族幽闭在此结界中，就像是一个毒疮，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破裂会蔓延。所以需要定时放出一波人，去人间走走，让他们看看人间的繁华风景，让他们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幽闭的岛上。即使有人能够回来，他也不会再满意这个固化的、不思进取的岛了，一定会有矛盾产生。让他们忙于内斗，就没有空去对抗上天庭了。这也是九天君的一个制衡的计策吧。

蝇营狗苟，机关算尽。天界和人世的区别究竟在哪里，神和人的界限究竟在哪里，耽于心中**的神明，真的可以称之为“神”吗？这世间，还有纯粹的“神”吗？

天君和青鸟一族这漫长的僵持，像无尽的黑夜，笼罩在青鸟一族的上空。仍然被封印着，就意味着青鸟一族到现在还不曾屈服。

但，并非所有人都是不屈的。

“幼熙，你不是看到了族长身上的伤疤了？你知道那是怎么形成的吗？”

幼熙点头又摇头。

“你可知道神灵是信仰堆积而成的。”

“知道，既是神灵，就仰赖于信众的信仰而存。信仰者越众，信仰越坚定，神灵的力量就越强大。按理来说，一个神灵只有在失去所有信众之后才会陨落。”

“对，青鸟族长身上的那些焦黑的地方，不再长羽毛的地方，就是有那一部分青鸟族人失去了信仰。他们走出青鸟之乡，就不得归去，久而久之就忘了自己是谁，家在何处，曾经信仰过什么。时间只要足够长，可以使人忘记任何东西。”

在这小小的青鸟之乡中，生活着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都想努力追求幸福，但是他们追求的幸福似乎又不那么一样。族长想要保全族人的有生力量；那些冒死回来的人，或许更愿意为争取自由而战死；而那些世代耕作在这土地上的，自然是希望保持现状，没有动荡，哪怕戴着镣铐，他们也能歌舞……

任何一族人，没有被逼到弹尽粮绝，都是不会反抗的吧。沉默着、妥协着、退让着、接受着……直至消亡，或者爆发。

江淮向幼熙所望的方向看去，苍龙庙金碧辉煌，似乎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力量。但神明不会在自己跳出来帮忙，仍得靠自己。

“你们也看到了，青鸟一族并非穷凶极恶的妖兽，甚至曾经位列仙班，神与妖的界限本来就是非常模糊的，只是因为曾经跟随过苍龙，就要受到这样几近灭族的对待吗？”

幼熙：“是不该。从维护统治的安定来看，宁可错杀一百，决不放过一个。青鸟一族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江淮道：“我想带着族人离开，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他不过玄天司一个小小弟子，有几分本事，能帮上什么忙？

“四婆婆，这是您要找的书。”方才四婆婆吩咐的人时机恰好地奉过来一本书。江淮接过，翻到一页展开在幼熙面前：“这是不是你应对傀儡师时施的术？我曾吃惊他的目标竟然是你，直到你施出了这个术。”

幼熙一片混沌时施的术法，竟在这本书中记载得明明白白。

比“琉璃八印”更进一级的“照世八印”，即是产生于此青鸟之乡中，也只记载与这一古籍中，不论你是什么身份，能施出此术，就有可能能解了青鸟乡的结界，况且，幼熙你的结界术向来是极好的。

江准最后一句话勾起了幼熙的回忆，这是他一直所敬爱的江师兄。但他有太多的顾虑：即使结界解开了，之后呢？若是帮了这个忙，就等于是明着和九天君作对。更何况青鸟一族人心各异，一盘散沙。

幼熙沉默着。

“他们不帮，我来帮。”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这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众人的心都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