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末梢的告白 第2章 重逢

这一夜江雾眠睡得总是不太安稳，每次一闭眼，大脑便顿感一片混乱，回忆便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扼住她的喉咙，淹没她的鼻腔，好似不窒息不罢休。

反反复复，断断续续。

炎热的盛夏，室内空调已经调制16度的低温，却还是驱散不了心头那股烦闷燥热。

她索性睁开眼睛，听着窗外的动静，天气预报中的暴雨如约而至，窗户外响起雨滴劈里啪啦的捶打声，世界开始变得混乱，让人忍不住沉沦失神。

她倏地就想起。

初遇周时屿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糟糕的阴雨天。

一瞬间，眼睛开始模糊起来，分不清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有缘无份。

她和周时屿就到这了。

7年的光阴，仿佛从不相识。

他那么热烈的一个人，也会恨她至今。

明明那年十七岁的周时屿最宝贵她，恨不得告知全世界，她是他心尖上宠着的人。

回忆如同千斤锤，干脆利落的打破了她最坚硬的伪装。

一瞬间，江雾眠只感觉眼泪“啪嗒”一声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沾湿了枕巾。

——

2014年，8月21号。

槐城市第一中学赶在八月的尾巴开了学，作为槐城市升学率最好的高中，槐城市每年都只接受槐城市最优质的附属生源。

开学那天，校园内人潮拥挤，家长们耐心的陪伴着孩子报道、领书、逛校园。

“一会同学们领完书便可以跟着家长回去啦，但是咱们现在已经是高中一年级了，高考迫在眉睫，每一分一秒都很珍贵，要想打好基础，现在正是赶超的好时机，我不建议大家回家玩手机，学校给大家提供了这么好的学习环境怎么能够不珍惜呢......”

班主任老刘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资深高级教师，再过几年他就能光荣退休了，秉持着最后几届也不能砸在他手上的道理，他不顾同学们狰狞的目光，双手叉腰慢悠悠的继续补充道：

“当然，如果实在是不想留下来自习，让家长发条短信跟我请假说明即可，我的号码是189...注意不要冒充家长哦，日后我会一一核对的。”

教室内顿时想起一片幽怨的哀嚎声。

江雾眠坐在角落里，乖巧的将刚领来的书整理好，再依次摆放进桌洞，听到班主任的话，她思考几秒钟，然后抽出一本物理书翻开预习。

留下吧，反正回家可能也会引起阿姨烦。

尽量减少在家与阿姨相处的时间，以免惹得爸爸不高兴。

虽然此刻年纪还小，但她也明白寄人篱下的道理，妈妈再婚后怀孕是不可能带她过去的，眼下，爸爸是她唯一的依靠。

趁着课间的间隙，江雾眠偷偷的给江卫发去消息：

“爸爸，班主任要求学生报道完留校预习，明天才正式上课，中午就不回去，辛苦您跟阿姨说一声，免得阿姨担心。”

好一会消息才姗姗来迟。

“好，知道了，晚上我去接你。”

看到这样的回复，江雾眠心中顿时充满了欣喜，槐城一中距离她现在住的地方不远，但是周围高大的建筑与附近的小区组成一条又一条弯曲的小道，早上来的时候她有在认真的记录，但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江卫放学来接她那可就太好了，回去路上她再多认认路，下次自己一个人回去就不胆怯了。

八月份正是盛夏的世界，天气时晴时阴，窗外闷热的空气不断传到教室内，黑云压顶，好似下一秒大雨将会猛烈的冲刷这个世界。

好不容易在学校待到下午五点，此时天色已然黑得看不见亮光，如同昼夜来袭，雨水肆无忌惮的下着。

“17：01、17：08、17：30...”

江雾眠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内心在不断默数着。

教室内同学三三两两已经走得差不多，手机也终于不负期待的震动起来。

江雾眠越听心越沉到了谷底。

“眠眠我和你阿姨刚从医院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有小弟弟啦！”

“阿姨，是怀孕了吗？”江雾眠声音苦涩，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

“是的，所以今天爸爸没有时间去接你，而且你现在高中每天作息都比较匆忙，你阿姨喜静，你也不想打扰阿姨休息吧，你从今天开始回奶奶家吧，正巧奶奶也需要个人陪伴。”

“可是...”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的安排，语气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好了，我和你阿姨好不容易有了爱情的结晶，你也该懂事多体谅些，就这样吧。”电话毫不留情的挂断，只剩漆黑的手机界面倒映出她此刻的无措慌乱。

奶奶家在槐城郊区，距离槐城一中至少有两个小时的通勤时间，运输的大巴班次时间还常常不准确，下雨天就更不容易等到。

没有太多时间抱怨，江雾眠顶着书包闯进窗外的雨幕，公交车站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回家的同学，江雾眠好不容易挤到公交车站边缘的棚子边缘躲雨，听着周围人的嘈杂的声音，她难过的几乎吸不上来气。

又被抛弃了。

幕雨涟涟，周围学生的抱怨声连绵不绝。

江雾眠费劲的从口袋掏出手机，已经6点多了，雨水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偶有几辆大巴停靠站台，即便不顺路也挤不上去。

出租车更是供不应求。

身边的同学纷纷向家长打去电话。

熟悉的撒娇声音在右前方响起：“妈妈公交车人太多了，你快开车来接我吧。”

“要快点哦。”

是沈雨，她母亲再婚的继女，母亲婚礼上她远远见过一面。

那么谁来接她？这么亲密的撒娇声还有电话那头宠溺的迎合声。

是她的母亲吗？

江雾眠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高中。

车子停靠一旁，黎吟亲自下车打伞护着沈雨上车，感动的母女场面引起不少同学羡慕感叹——

“哇，也不知道我妈妈什么时候来。”

“刚刚那个阿姨长的真漂亮，好有气质呀。”

黎吟微笑着看着沈雨同朋友告别，她隐约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皱了皱眉，雨势太大，她看不清真切。

但要真是她那个女儿，怎么可能不过来打招呼呢。

她自然地甩开这看似不合理地要求，缓缓驶离车子远去。

车子仍旧拥挤，一瞬间江雾眠便失去了所有等待的意义。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心中涌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槐城一中位于槐城市中心，四处虽早已被高楼大厦遍布，但临近中学的地带，仍旧有着几分城中村的感觉。

道路坑坑洼洼，一直顺延到道路深处，不太醒目的灯牌隐隐闪烁：“星和网吧。”

江雾眠目光再打量网吧旁边的几家——KTV、枫林晚酒店......

对比一下，网吧似乎成为眼下最好的选择。

虽是开学第一天，网吧内人数意外的多。

江雾眠交了钱，网管有些好奇的看向面前的好学生问道：“刚开学你不回家吗？”

面前的女生穿着蓝色短袖，背后规规矩矩的背着双肩包，头上的碎发被雨水淋湿的耷拉下来，露出白皙又精致的面庞，五官精致又小巧，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清澈，看起来像是误入网吧的乖乖女。

“不——我喜欢打游戏。”没想到对方会询问，江雾眠有些僵硬的回答道。

张良嘴里叼着烟轻声笑了下，吊儿郎当的将她带到角落里的一个位置。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黑色短T的男生，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操纵者电脑界面，游戏中的任务灵活的走位着，不断反转的视角让她有些眩晕。

“阿屿。”张良看向她，随意的对面前的男生指了指，男生从善如流的转过身来，江雾眠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短发干净利落，线条流畅的下颚和高挺的鼻梁，双眸狭长，眼眸漆黑如墨，看过来时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整个人是懒洋洋的不羁感，一看就是网吧里的老熟客。

张良随意的寒暄，并让他照顾一下身旁这位客户。

他漫不经心的微微点了点头，视线再一次转移过去。

江雾眠悄悄松了口气，有些天真的想到，原来上网吧还会被盘问，差点伪装就露馅了。

等会她偷偷打开游戏见面，模仿一旁男生的游戏界面并且假装很熟练，应该不会被看出来是新手。

网管还没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男生聊着天，

“你小子也真牛，开学不去报道，跑我这待上一天！怎么着，少爷您这莫不是用了障眼法，看似乖巧的被司机送到校门口，然后再使用三十六计最上策之走位上计是不！！！”

他夸张的演绎手法成功逗笑了男生，他笑骂道：“去你的，别想的这么肮脏龌蹉，我光明正大好吧。”

一边又视线目不转睛的操纵着游戏人物。

趁俩人打趣地功夫，江雾眠入乡随俗地快速瞄了旁边男生桌面上游戏名称，并快速下载安装。

她模仿能力一向很快，快速略过安装步骤和新手教学视频，江雾眠看着面前刚开的页面犯起了难。

旁边人灵活地操作表现，她死死地盯着看了好一会，愣是没学会。

江雾眠尴尬的盯着屏幕神游发呆。

周时屿坐的这个位置附近一贯没什么人，也不知道张良今儿抽个什么风把人安排到他旁边。

游戏中对面的狙击手还在到处袭击他，他一遍抽空丢个烟雾弹迷惑对方，一遍悄悄隐蔽换位置。

差不对安全后，周时屿随意的舒展了一下手指，打算开始真正的决战，视线偏移，却瞥见身侧的女生仿佛也被他吸引住了，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直至一把游戏结束，系统显示本区域内最高分他才安慰的舒了一口气。

然而那道强烈的目光还在继续盯着...是崇拜还是？

他顿时起了兴趣，抬眸望去，视线对了个正着。

面前的女生眼角微红，头发湿漉漉的，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局促又紧张的呆呆地望着他的电脑屏幕。

他挑了挑眉，忽然就起了几分逗趣的心思。

也算履行方才答应张良照顾初次进网吧的新人的要求。

如此，便更坦然。

周时屿看到她电脑桌面上的是自己所玩同款游戏页面，但人物却穿着最原始的系统黑白皮肤，无疑是个新手。

但为了更好的照顾女孩子的面子，他假装被引出了久逢同好的兴趣，成功的吸引了女生的注意力，自来熟的朝她惊喜道：

“你也来守榜吗？靠！果然不到最后都不知道对面的老阴逼们藏了多少分。”

男生嗓音低沉清脆，侧过来的身体近得下一秒仿佛要将她抱上，江雾眠下意识侧了侧头，略带僵硬的顺着回答道：“啊？啊对!放学过来上分。”

对方真的来了兴趣，追问道，“那你现在多少分？”

“100分。”江雾眠没玩过这种游戏，但是以往陪着小侄子玩找不同的游戏，每次最后游戏胜利都会显示一行话，

“UNBELIEVABLE！100分。”

这样说应该没错吧。

只不过对面怎么突然笑得起来，她有些疑惑得望过去，男生低头笑的肩膀耸动，拳头抵住口腔深处笑意带来的震动，好一会儿才停止。

江雾眠礼貌问了回去，像是很平常的游戏爱好者的交流互动。

“那你呢？你多少分。”

“1800。”他笑意散漫的挂在唇角边自然回答道，看向她的视线里多了几分叹息。

江雾眠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看傻子的眼神。

“嗷，我不太爱玩。”她强装镇定的回答道。

只不过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游戏的起步积分就是1200，她闹了一个堪称是无与伦比的大笑话。

江雾眠淡定的缩回视线，打开音乐软件，播放歌曲睡觉，明天还要赶早八。

第二天刚上完两节课，此时准备去打水的同学被堵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赶回，仿佛是有大事要宣布。

一片万众瞩目中，一位身穿白色衬衫个子很高的男生，侧背着书包散漫的跟着老刘身后走进教师。

“耽误大家一会下课时间，这是我们班刚报道的新同学——周时屿。”

“接下来，请周同学介绍自己，请大家掌声欢迎。”

掌声热烈的氛围中，周时屿揣着他那淡淡的调，举止肆意散漫却又显得格外矜贵。

江雾眠听见班里女生都在惊呼好帅！

她突然就茅塞顿开这股优雅气来源于哪了，大抵是帅气的脸吧。

“大家好，我是周时屿，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

掌声显得更加兴奋，有人悄悄科普道，“他就是那个物理竞赛第一名的周时屿啊！没想到居然来咱们班啦！！！”

“好开心啊！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咱们是不是有机会了！！！”

“物理竞赛，”江雾眠蹙了蹙眉，她物理只堪堪及格。

没想到网吧里的潇洒游戏哥居然还有不为人知的天才学霸这一面。

也许是因为学霸的光芒太过耀眼，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刘居然和颜悦色的给周时屿介绍道：“周同学你来得可能稍微迟了点，目前的座位是大家按照自身意愿选择的，你看看你想去哪里坐呢？”

周时屿的目光快速在教室内浏览一遍。

江雾眠悄悄低下了头，她生怕自己昨夜去网吧的事情被认出来，枉费她这文静乖巧的一面。

怕什么来什么，在全班所有目光注视中，周时屿拉开她身侧的座位座下，笑意璀璨的朝她打招呼：“你好啊，100分同桌。”

此刻恍若万籁俱寂天崩地裂又山雷滚滚。

第一次有人这么善意熟络的向她打招呼。

一片天崩地裂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剧烈跳动着。

也是不在意这份刻意的调侃了。

她装作从容地样子回应，。

“你好，周时屿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