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小时候就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主儿。
洛山的日子单调又无聊,但她受身份所限,又不能下十亿凡世游玩。闲来无事时,她从夫子哪里寻到了一本书,讲的是西海的往生花。往生花,意在超度。如果逝者有生前的心愿未了,那么在喝下孟婆汤后,他的执念就会化作种子,随风飘入西海,在月圆之夜时盛开。
迟暮算了一下日子,好巧不巧今日就是月圆之夜。铃灏女君向来公务繁忙管不到她,如今李正也在办外差,茹婆又因为女儿感染风寒忙不过来,眼下真是溜出去玩儿的大好时机。
她走之前桌子上留下一张纸条,“出去玩,明日归。”
万一阿母发现自己跑了,有了这张纸条也好做个交代。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可是等她到了西海,才发现,这个倒霉作者居然是个骗子!哪里有什么往生花海?哪里有什么生前人执念?连个人都没有!
黑漆漆的月夜照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脚下的砾石咯得人生疼。她拾起一块扔入海中,连声响儿都没听到就沉了底。
小小的迟暮蹲在海边,抱膝看着潮涨潮落,风起云涌。愣神间,她忽地看到点点荧光从刚才石头砸下去的地方跃起,聚拢成了一个小漩涡。
“!”
她又试着抛出几块小碎石,石头没入水中,却没什么反应。
“难道往生花海藏在那个旋涡之中?可是那个旋涡也太小了吧。”迟暮回忆自己在话本子上看到的记载,完全没有提起旋涡一事。
来都来了,那还怕什么。迟暮捻了个避水诀,朝旋涡处走去。冰凉的海水没过脚裸,大腿,腰部,直至脖颈处。迟暮深吸一口气,往前纵身一跃,彻底没入海中。避水诀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结界环绕住她,迟暮试探性地睁眼,却看到一个人矗立在旋涡之下。
原来如此。
荧光是四散的灵识,旋涡则是那个人刚才挣扎留下的痕迹。
迟暮奔过去,一手揽住那个人的腰就往上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扔石头的,我不知道你在底下游泳。”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奋力划拉着海水。
一顿折腾后,两个人终于上了岸。
她是个会水的,但是也仅限于摸河里的小鱼小虾,第一次捞这么大的一个人上来,着实废了一番力气。迟暮顾不得其它,调整好呼吸,伸手将汩汩灵力注入那人体内。
溺水之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白皙的脸上毫无血色,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看起来极为狼狈。
灵力输送了一会儿,但是那人还是没有呼吸。迟暮心道,“不应该啊,我这招百试百灵,锅里炖着的母鸡被我输了灵力都能再爬起来蹦跶。难道是没有风水不对?”
她站起来,澎湃的灵力散开,狂风四起,地上的碎石被卷起,又重重地砸入金色的阵法内。
迟暮伸手扶起少年,将他推到金阵东北处。
此乃生口。
她退到西南处,与他站了个对立面。
如果铃灏女君见她这么站一定要拎起来打,毕竟用自己的命换对方活简直是荒谬。
但是迟暮又不在乎,她命硬的很,死不了。这么站,方便即刻知道对方情况。她又开始注入灵力,此次就轻松的多了,她感受到自己身上生命力的流逝,说明对面已经开始苏醒了。
半柱香后,少年的指尖动了动。
迟暮松了口气,踹了一脚地上的碎石,阵破了。
总算是活过来了。
方才的海水浸湿了衣服,风一吹,寒冷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闭眼前,她还在想,“早知如此,就在纸条上写‘不知何时归’了。省的阿母说她没有时间观念。”
一夜好梦。
美梦破碎。
李正大呼小叫的声音把迟暮吵了个彻底,她忍不住拽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枕头没拽动,却摸了一手冰凉。
她咻地坐起。
李正抹着眼泪,见她坐起来,惊喜道,“我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快告诉为父,你吓死我了。”
迟暮看了一眼四周,怎么看都不像洛山的房间,迷糊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你不是在做梦。”少年开口,“这是西海,辰宵殿。”
“哦。”迟暮躺了下去,“阿父,我再睡一会儿,我可能还没睡醒。”
李正掖了掖她的被角,“嗯,我儿你好好睡,为父守着你。”
迟暮安心地闭上眼。
就这么睡睡醒醒,持续了好几天。迟暮终于在一个彻底清醒的日子里,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没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被她拿石头砸了脑袋又救回来的少年是西海的储君,沈凉川。而李正的外差刚好初在西海,当她被沈凉川背回来的时候,李正都惊呆了。
西海之君也惊呆了。
按沈凉川所言,就是他正要上岸办事,却被一块巨石直击脑袋。还好遇到了这位小姑娘,她救了自己的性命。但是风寒所致,发烧了。他不会医术,只能背回来让最好的医师救治。
李正看着自己精心养护的粉雕玉琢小女娃烧的脸通红,眼眶登时就红了。
沈凉川得知救了自己的人是神女后,虔诚地给她上了三炷香,拜了拜。
“难怪我的灵台一直雾蒙蒙的,这家伙怎么给我烧香啊。”迟暮揉了揉头,坐了起来。
“你醒啦,快起来吃饭。”殿门被推开,一道倩丽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正是西海之君沈云倾的发妻,初槐序。
她指挥着身后的侍女往桌子上放餐盘,“你母亲昨日来过,但是你那时候没醒,她还要处理公务就先行回去了。”
“嗯。谢谢姨姨。”迟暮乖乖下床穿鞋子。
“别客气,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我再让他们做一点儿。”初槐序笑的温柔。她天生向往自由,奈何自己是鲛人,无法上岸一览大好河山。虽然海底广袤无垠,但看久了终归乏味。
总算是来了个岸上的小女孩,能陪她聊天解闷。
迟暮低头吃饭,心中盘算道:“阿娘知道我不仅溜出来玩儿,还发烧了,不知道要怎么找我算账呢。要不然我去跟阿娘解释?不行,解释就是掩饰。唉,悲兮叹兮,天要忘我屁股兮~”
初槐序看着小脸皱成包子的小迟暮,“怎么?是这菜不好吃吗?”
迟暮摇头,“我是怕阿娘揍我屁股。”
初槐序失笑,“不会的,铃灏师姐只是看起来凶而已,不会真打你屁股的。”
“真的吗?那我阿娘之前老说要揍我屁股,还罚我抄书,不抄完不能睡觉。”
“真的。我不骗你。”初槐序站起身,从袖中摸出一根发带来,“你吃饭,我给你编个发髻。”
迟暮点头,转而又想到什么,“姨姨,你说我阿娘是你师姐?”
“嗯。”初槐序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容淡了下去,“我们换一个话题吧。你为什么来西海呀?”
“对了,往生花海!”
迟暮觉得自己的脑袋大概是烧糊涂了,来西海的目的都忘了。“姨姨,你看过往生花吗?漂亮吗?长什么样子呀?”
“我没有见过。”初槐序把女孩子额前的碎发理了理,走到她面前仔细欣赏自己编的两个小发揪,满意道,“你从哪里看到的往生花海?”
迟暮张嘴正要回答,李正吆喝着一群人走了进来,“哎呦我的宝儿,你总算醒了!”
迟暮绕过初槐序的身体看去,但见李正身后跟着的人群里没有沈凉川,“我没事,凉川哥哥呢?”
“他在学堂读书呢。”李正撇嘴,“你也不先关怀一下你老爹,为你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的。”
“阿父真的我的好阿父。”迟暮夸奖道。
初槐序看迟暮吃的差不多了,就挥手让人把饭盘收下去,让这两个人叙旧。
“对了姨姨,我能不能再在西海多叨扰几天?我想等我阿父办完事情一起回去,顺便找找往生花海。”迟暮拽了拽初槐序的衣袖,恳求道。
她可不想单独回去,万一被铃灏女君翻旧账,那就完蛋了。
“好,都依你。”初槐序捏捏她的鼻头,宠溺道。
“谢谢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