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在西海的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李正看她没什么事情,就去找沈云倾继续商谈要事了。她平日里唯一干的正经事就是喝点苦涩的药调理身体,其余的时间都在探索西海。
“哇!这个螃蟹好大啊!”
“哇!这就是珊瑚吗!好漂亮!”
“哇啊啊啊啊!海蛇你不要过来,不要咬我!”
她玩累了就去找姨姨,初槐序会给她吃很多洛山没有的点心,给她变很多漂亮的戏法。二人相谈甚欢,隐隐有忘年交之意。有的时候初槐序忙起来没空睡前给她讲故事,小小的迟暮就裹着被子跑去沈凉川的学堂。沈凉川的夫子好生无趣,讲的都是一些她不懂的大道理,但是催眠效果甚佳。往往三两句名言哲理,就能让迟暮在一旁的座位上蜷缩着睡着。
不过,还是有遗憾的。
直至李正领着她拜别的那天,迟暮都没有找到往生花。
可能书上的记载有误吧,也可能往生花早就消失在过去了。
迟暮回到了洛山。铃灏女君只是让她好好反省,不要再私自跑出去。迟暮乖乖应下。
铃灏女君突然软了口气,往她头上插了个桃花木簪,语重心长地道,“以后你出去,就戴上这个发簪,万一有什么危险的事情也好及时联系我。”
李正笑着摸摸她的头,“元元长大了,也该出去历练了,这是好事。”
迟暮抬头看向他们,一时之间竟感动到语塞。
铃灏女君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笑道,“洛山永远是你的家,无论跑到哪里都要记得回来,知道了吗?”
“嗯!”
光阴轮转间就是八百年。
洛山有个规矩。
在每一个铃氏族人修为大成的那一天,将其投入温塬之阵中,历经三百天再将其放出。若是族人能驯服阵内妖兽,那就是相安无事的走个过场。若是不能,便会被阵法吞噬,成为妖兽的祭品。
铃闻老祖定下这个规矩的时候,温塬之阵初成,内里的猛兽都是她亲自猎捕的。进阵十三人,出阵时只剩下一人。
虽然已经苟延残喘,但是身上闭塞的灵脉却被打通了,成为了第一个有灵力的人族。
今日便是神女出阵的日子,声势排场极为浩大。不光是天族太子亲自来了,就连罕见的几位闭关元老亦是立在高处,隔着仙雾缭绕的云遥遥远望。
午时至。
就在大家都翘首以盼的时候,温塬之阵倒是没什么动静。反倒是石阶上出现了两道人影。
日头有些毒辣,迟暮被刺的微微眯起眼,转眼却瞅见远处密密麻麻的众仙,声音鼎沸,甚是热闹。
阿母居然请了怎么多人来?!!
她一时惊的忘了遮阳。直至一片阴凉笼罩住她,沈凉川撑伞出现在她身后,“怎么不往前走?”
迟暮又一惊,赶忙转身,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从这里出来?”
“算到的。”沈凉川回答的一本正经,说完下了三层阶梯,用身体挡住对面的一众打探视线。
呵呵呵,鬼才信。
一定是这几日她从阵眼里溜出来大吃大喝,被他看到了,今天才会来堵自己。
迟暮大度地决定不予追究。顺手从他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展开来扇了扇,笑眯眯地道,“扇子借我一用。你先去吧,莫要让我阿母知晓我出来了。”
说罢身形一转,直接从原地消失。
徒留沈凉川一人原地撑伞。
形单影薄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迟暮本来想着糊弄一下就完事了,左右这个阵里除了迷雾就是迷雾,她一连走了百天也没见到一头妖兽,反倒是雾气吸了个半饱。
没想到温塬之阵对仙族这么大的吸引力。
如果就这么空手出来,岂不是让他们瞧不起洛山。
一番思量过后,她选择主动出击。
咬破手指,以血为煞,吸引嗜血如命的妖兽出来。
在她滴下第三滴血的时候,迷雾里传来沉沉的低吼。
来了!迟暮站直身体,好以整暇地把衣袖挽了上去,展开刚才借来的扇子,做防御状。
一头半人高的狼张开锋利的白牙撕咬了过来。
迟暮只身未动,手中折扇飞出径直将狼从头斩为两截。
“还有吗?”
迷雾散去,无数双幽绿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迟暮摇了摇扇子,把血珠摔到地上,“一起来吧。”
阵内打的火热,阵外也等的火热。
日渐西沉,台上依旧没什么动静。铃灏女君觉着自己大概要进去捞人了,她刚刚站起身,就看到一道金光自天而来照在温塬之阵的中心处,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金光中走出,发髻微乱,衣摆染血。
正是自家女儿。
迟暮把尚能见人的狼头尸体扔到地上,笑道,“阿娘,我出来了。”
忽地,狂风四起,金光散去。一个庞然巨物从迟暮身后闪出,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它就张开深渊巨口朝迟暮吞了过来。
“终于……来了吗?”
迟暮敏锐地一个打滚退离,左手撑地,右手召出剑,抬头跟怪物对上视线。
这个东西,通体墨黑,鳞光闪闪,竟是一条深渊巨蟒!双目却不黑白分明,反而猩红欲滴,应当是在迷雾里终年不见天日所致,它看不清东西,迟暮这一滚,反倒是让它迷失了方向。
它嘶吼了两声,刚才那一扑把地上砸了个大坑,狼头的尸体直接被碾成齑粉,随气浪四散了。
李正着急地站起来要出手相助,却被铃灏拉住,“这是她的试炼,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天上的众仙也没什么反应,看起来也是不打算相助了。
迟暮站起来,用剑敲了敲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过来,跟我打。”
怪物也不负所望地继续扑过来,迟暮看准它摆头看过来的时机,略一点地,身轻如燕地飞到它背上,反手将剑捅了下去。
果然够硬。
怪物甩身,迟暮挽了个剑花,将溅起的飞沙走石拍开,内里将灵力灌入脚底,沿着蛇身飞行上前,欲寻七寸。哪知这巨蟒头铁的很,径直钻入地下,迟暮只能停住脚步,腾空而起观其动态。
不消片刻,地上只余一个大坑。
“这蛇哪里寻来的,怎么还会遁地术。”迟暮吐槽道。
她不能落地,万一蛇头从地面钻出,就能将自己吞了。可是在半空中也不算个办法,迟暮把别在腰间的折扇掏出来,试探性地扔到地上。
没反应。
奇了。
真跑了?
迟暮等了片刻,见真没反应,就将灵力把周身包了一圈,随即落到地上,跺了跺脚。
自温塬之阵的东南方地面开始裂口,地下有东西在涌动着过来。眼见裂口要开到迟暮脚下,她面色不变,依旧持剑岿然不动。一颗蛇头撞开地面,张开嘴,一口将她吞了下去。
“元元!我儿!”李正再也按耐不住,大喊出声。铃灏女君直接点住他穴位,让他昏睡了过去。
地上的裂口还在,只不过不再延伸。怪物似乎吃饱了,心满意足地在地下消食。
迟暮在一片寂静中睁开眼睛。
眼前茫茫雪景,一个老翁坐在冰冻的河边钓鱼。
她猜的没错。巨蟒只是表象,这内景才是破阵的关键。
迟暮试着走上前,问道,“老人家,你知道洛山怎么走吗?”
老人不答。
迟暮看了一下他的鱼饵,是个被冻住的蚯蚓,漂浮在冰面下。看来要出去,只能帮他钓鱼咯。
她把剑收回剑鞘,转而蹲下,一寸寸地砸着冰面。冰冻得很厚实,她砸不破,转而将灵力汇入手心化作火焰,灼烧着冰块。
冰融化了,老人的蚯蚓也活过来了。还未等迟暮欣喜,蚯蚓就扭动着身体开始摆脱鱼钩,却被尖刺划破身体,彻底沉入河底,不见踪迹。
迟暮皱眉,“搞什么啊?”
老人不语,似乎没有看到已经跑掉的鱼饵,继续执竿钓鱼。
迟暮想要去再找个蚯蚓来,可是天寒地冻的,除却这个老人,哪里有个活物?
她只能抱膝在岸上等着,等着一个有缘鱼咬勾被钓上来。
时间一久,方才砸冰面的那股暖意就逐渐消散在寒冷中。迟暮有些冷,隐隐想起自己当时在西海救沈凉川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寒风刺骨,疼痛难忍。奈何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一个声音。
似是从天上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紧接着,她就推入河中,冻在冰面下。
迟暮抬头看向岸上,隔着厚厚的冰面,她看清了一切。那个钓鱼的哪里是什么老头,分明是一条大鲶鱼,披着蓑衣,鱼饵则是一个开肠破肚的人!
凛冽白光冲破地面,迟暮迎风而立,破剑出锋。
“莲生,邪凋。”
声音极轻,宛若耳语,却回荡在洛山之间,似梵语。
白莲从她脚下破土而出,层层莲瓣包裹住它的神女,托向无上之巅。温塬阵内传来哀戾的怒嚎,似千万人的惨叫,愈叫愈烈,尖锐刺耳。
“净。”她淡淡道。
一朵巨大的白莲包裹住温塬之阵,很快就没了声响。众人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迟暮拎着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似乎这一切都不是她做的一样。
电光火石间,浑身灼烧的巨蟒撕破白莲花瓣,朝迟暮咬来。
“破。”她吐出一字,剑气如虹,斩下蛇头。
完事了。
一片白莲花瓣盖住了落地的蛇头。片刻后,莲花收起,温塬之阵内干干净净。
迟暮把剑收入剑鞘,意气风发地朝天上的众仙挥了挥手,“好久不见呐,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