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的成绩忽一下就上来了,像要跟景瑜一较高下,再没从前十榜上掉出去。
他们的名字总是在一起,有她的地方必有他。
同学们都说,如果景瑜是学习的神,陈启就是学习的天神。
陈启从课外书里抬头,一脸懵圈:“天神是什么,管天气的?”
景瑜笑开,转身拍桌:“你真贫。”
陈启说:“下午想打球,正好做下管理。”
景瑜乐不可支。整个班里,只有她的话,他每句都接。
在他的世界里放肆,曾是她独有的特权。
天气不好,景瑜迷蒙醒来,心头发冷。靠在窗边望了许久,白日的云层阴郁不展,正在酝酿一场极致的风暴。
景瑜看了天气预报,正午的暴雨预警,好在她的飞机上午起飞。
去前台办理退房时,工作人员指了指门口,景瑜回头去看,陈启在门口招手,惯常的若无其事:“嗨。”
曾经多羡慕他的随性,现在就多讨厌他的轻松。
一夜就恍如隔世,景瑜已倦心无澜。
不想去问没她的那面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戏剧,也不猜测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要道歉还是要补救。如果他提昨晚的事,她立刻转身离开。
陈启怎么就这么懂,走上来拉她的行李:“不是说要走了吗?我考了驾照,给个机会显摆一下。”
景瑜无力招架,任他自由发挥。
陈启熟练地发车,景瑜就靠进椅背装死。
陈启说:“你待的时间够短的,本来还能再聚聚。”
景瑜侧着头说:“够长了。”
陈启说:“是,你忙,我也忙。”
他难得附和她,景瑜沉默不语。
云层低压,窗外无风的景色凝滞,随光连绵成沉碧的挽色。景瑜想起那年送他,一路从车站笑到机场,一点都笑不出来。
陈启又说:“其实去年的时候,我去过一回S市,但是行程太紧了,就没有联系你。”
景瑜说:“可以理解。”
寂静像是刀刃,划过钝痛的心头。划得多了,就不再应激了。
“几月份?”
“七月。”
七月是景瑜的生日,紧跟的八月就是陈启的生日。
每年盛夏最繁华的时光,与烟花喷泉和夜景的剪影,是景瑜一直记在心里的美好。
还犹豫要不要发祝福,看到空荡荡的七月,景瑜生日等了一整天,生日结束又等了一整天,最终摇头按了返回。
陈启说:“还能去S市看你吗?”
景瑜想说别来了。
话到嘴边却转了音:“可以啊。”装作无事发生,景瑜也可以演得很好。
陈启皱起眉头,再没答复。
被陈启冷落的那段日子,景瑜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依赖他。
陈启对她到底是什么?
景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只想让这份关系长久延绵,直到地久天长死掉的那刻。在无常变幻的纷纭世间,她想这永远真诚的对待,毫无盘剥的陪伴,成为爱毫无保留的诠释。
或许是她太过执拗,不愿感情流俗的坚持,才毁掉这来之不易的珍贵。可哪怕重来一次,景瑜也只会这样做。
她不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对未来抱有幻想的期待。就算他在身边,她也不会说出为他神伤的话。却能在那些熬夜赶稿的时候,心力交瘁到吃不太消时,就着昏黄的台灯按下他的头像。
“陈启,睡了没?”
“干嘛?”
“好饿。”
“去吃。”
“太晚。”
“外卖。”
“没钱。”
“神经。”
……
偶尔来这么一段,足够她在孤独的求学里,坚持走过很长一段路。
而今日过后,她该自己去想,如何用类似对话填补生活的碎片。
外面淅淅沥沥飘起了雨,车子在空旷的城际路上无声行走。景瑜缓缓地闭上眼,与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在心底祝他一切安好。
在这偌大的世界生存,总要学会一个人独立,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她才能独保空旷的幻想,作自我感动的独唱。
景瑜怕冷,下雨就更冷。她冷得蜷缩起来,放平车椅靠背,拉过车上的薄被盖在身上。昨夜睡得不好,就放肆这最后一次。
陈启却又把她叫醒,景瑜蹙眉:“干嘛?”
陈启说:“收费站,帮我拿卡,抽屉最上层。”
景瑜只好坐起来,打开储物盒,收费卡压在一张彩纸下面。
景瑜只瞥了一眼,像被火烧一般着慌。把卡递给他,她飞快地盖上盖子。
陈启把卡丢在仪表盘里,重新驶入流畅的高速路。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雨滴敲打得车窗啪啪作响。这暴雨来得竟比说得更早,转眼就晃花了玻璃的视线,让人猝不及防。雨刮器有节奏地来回,一遍遍厘清心上的朦胧。
景瑜眼睛又开始发疼,藏在被子里装睡,坚定的心防却不断被潮水侵袭,压不住泪。
怕被听到哭声,陈启正好问她:“听音乐吗?”
景瑜嗡声:“听。”
陈启就按了开关。
响起的是汀巴兰德最有名的那首曲子。
Rufus曾对Lily说爱的那个晚上,曼哈顿的夜景和舞池的灯光交汇。华尔兹和欢声笑语错过了十八年,他无法自拔地向她坦白心事:I never should have let you —— let me go.
音乐一曲终结,又再来一遍。
景瑜咬紧牙关,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出口就是难堪的哽咽:“陈启,我没说过喜欢你。”
陈启目不斜视地开车。因为她在车上,所以他很郑重:“我知道,我在说。”
“Ever think about being with him?”
“No.”
“Ever think about losing him?”
“No.”
顾小妮拿走的那本同学录,属于陈启的那页,写满了景瑜的心事。
一个人的时候,翻开他的通讯,等他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等不到的时候,景瑜就写下自己的心事,如今关在车前储物盒的彩纸,却写上了陈启的续篇。
——Then stay with him.
那是独属于他的笔迹,一手漂亮地道的花体,分明骄傲又恣意的性格,偏写出小心又珍重的情绪。
“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我真不会。”
“唱两只老虎。”
“两只老虎也不会。”
……
那首歌听到一半,景瑜就发现不是原唱,陈启的嗓音低沉委婉,一遍遍地向她说着什么。
叶景瑜,别让我的道歉落空,再留给我一地的遗憾。
“陈启,我要下车。”
景瑜哭红了眼,擦着眼泪坐起身,他在开车,她勉强压着火气。
陈启说:“等下了高速好吧?”
景瑜边哭边骂:“你真是个混蛋。”
陈启叹口气:“唉,谁说不是呢。”
如果不是因为太想靠近你,怎么会选择远离你。
假若真的远离你,又怎么能再次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