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讨好才能得到的,是披着爱之皮毛的利用。
内里千疮百孔的渴求,跪在心湖上泣泪的孤儿,因死去变得刀枪不惧。
景瑜不想被看穿,她只渴望强大。
在桌边切西瓜时,那男人又走过来笑着问:“景瑜毕业了,找到男友了吗?”
景瑜摇头。
男人点燃一支香烟:“叔叔给你介绍一个吧。”
景瑜回过身,刀刃残光晃眼的锋利:“你有什么资格帮我介绍?”
男人皱眉,景妈随即厉声:“不许这么跟长辈说话!”
景瑜微笑:“你最拿手的就是教训我。”
景妈说:“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后悔。”
她当她还是当年的小孩。
她无助,恐惧,颤抖。
她威逼,恐吓,利诱。
要耳提面命,要申诉利害,要目光长远。
景瑜提着包出门。
没什么好后悔的。
曾经以为正确的道路,到头来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天梯。
寥落过后的黑夜,景瑜摊开手掌计算,除了试卷上的红勾,她什么也不剩。
顾小妮翻手机翻得起劲,景瑜的世界只有沉黯。
“你是真不会后悔啊。”成绩榜前,景瑜如释重负地吁气,陈启站到景瑜身后,看到一个小小的她。
景瑜回头,两指比出一把手枪,对着他“砰”的一声,得意地吹吹枪口,笑意烂漫到视野尽头。
目似骄阳,心如夏花,青春年少。
“啧,真要命。”
陈启蹙眉。
顾小妮叹气。
景瑜疑惑。
顾小妮给她看朋友圈里的照片:“陈启的女友。”
景瑜立刻撤回目光,一点都不想知道,余光仍扫见半张清丽的脸。
顾小妮关上手机说:“你竟然没跟陈启在一起。”
景瑜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顾小妮说:“金童玉女呗。”
景瑜低落,用一口洋酒掩饰:“从来不是。”
顾小妮质问她:“你敢扪心自问,从没有动心过一次?”
景瑜不敢回答。
顾小妮一副看透的眼神:“我就知道。”
景瑜回想这么多年,脑海里翻腾如海。
那个春节清冷的夜晚,一起走在白雪覆盖的街头,景瑜仰头面对着光雾,闭眼呼出一口热气。那是生命在光影中袅袅旋升,而后又如梦般缓缓消散,陈启袖手插兜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景瑜没敢回答,一紧张就逃得飞快。
别追上来,她怕。她在心里喃喃。
陈启什么也没再说。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
顾小妮说要走不说一声,太不礼貌。景瑜就对着几条信息加加减减,发出去却半晌没有回音。
“陈启,我明天就走了。”
“只想跟你说一声,很抱歉那天在奶茶店说那些话。”
“其实我不懂感情这回事,不该给你乱出主意。”
景瑜捧着手机等他回复,度秒如年。
曾经对着他高谈阔论,无话不谈,如今却变得字斟句酌,小心翼翼。
景瑜有抓不住的感觉,像这么多年来努力追求的一切,镜花水月终须散。
忐忑不安地等待未来,手机终于震动了两下。
景瑜从黑暗中翻身爬起,屏幕刺得眼睛发疼。
“你是叶景瑜?”
景瑜头脑发懵,不明所以,手指却不由自主:“是。”
“我是陈启的女朋友。”
景瑜仿佛被打了耳光,呼吸真实地凝滞,霎时就泪流满面。
那个骄阳似火的世界,终究不在了。
“叶景瑜,卷子借我抄。”
“叶景瑜,最后一题做出来没?”
“叶景瑜,高物PPT有吗?”
“叶景瑜,假期回家吗?”
……
景瑜泪眼婆娑翻阅聊天记录,心如刀割。
再也不要联系了吧。
该走了。
2个G的聊天记录,景瑜一秒就删除了,快得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痛。
拼命想睡过去,梦里梦外竟都是他。
什么时候认识他的?第一次月考?第一次竞赛?第一次迎新晚会?
刚刚分班那会儿,景瑜浑身不适应。数学难度一下提高,景瑜月考一塌糊涂。调整了学习方法,结果还是失败。景瑜回家面对了冷落,到了学校就失魂落魄。
景瑜要面子,不愿在人前示弱。
踱步到废弃的教工楼,残垣断壁一下就刺痛了神经,地下室无光的角落,景瑜用泪水默默地舔舐伤口。
后来她就不再去了。
因为被人发现了。
叶景瑜竟然也会哭?
远处传来晚自习清脆的铃声,她还蹲在那里没有动。
外面有人敲了敲墙壁:“别哭了,上课了。”
景瑜满目惊恐地抬头,夕阳余晖穿透狭窄的横窗。地上是折断的压合木板,有个人影从窗前缓缓走过。
后来景瑜的数学成绩上去了,就不再主动回忆这段过去。
如今却莫名其妙地睁开眼睛,满枕都是半梦半醒的潮湿。那个声音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楚,仿佛给整个场面加上了立体的纵轴。
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景瑜在失却的头痛中反应过来。
那是陈启的声音。
是陈启发现了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