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日落,张翩然都没见到霍洗忧的人影。
她还以为,他会寻过来告诫她一些自以为要紧的话。论自以为是,谁还能比得过他?
云雀问,“贵妃娘娘,可是在等陛下过来?”
张翩然抿了抿嘴,不露神色,“柔妃今日来万安宫吃了瘪,那自然是会向陛下告状的。陛下若是真的来,我也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
最好,霍洗忧也来。
她就能当着皇帝的面,扇他一巴掌!
霍洗忧不是要她演的像些,没有比这样的事,更能让皇帝放心了吧?
事实上,不是皇帝不想来万安宫问责,而是被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给绊住了脚。皇帝拿着霍洗忧抄家后,拿上来的明细,“元钱,有这样的能耐贪了如此多的银钱!”
霍洗忧盯着自己的鞋面,平静的答,“奴才先前也疑惑不解,直到去问了人才明白。”
皇帝问,“你具体说说!”
霍洗忧漫漫的掀开眼皮,外头的夜已经黑了,依着柔妃的性子,必定是要来朱荀这里告状,等到时候再说吧脚步声踢踢踏踏响起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了。”
皇帝正等着霍洗忧说下去,哪还有心思顾得上柔妃。
柔妃见着皇帝不理人,走近些,“陛下,在做什么?眉头皱的如此深。”
皇帝这才拉着柔妃的手,到了跟前,“大伴抓了元钱,一番敲打,倒是让朕得了意外之喜!”
柔妃往那折子上瞥一眼,却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皇帝为了钱的事,忧心已久。这可不是又让霍洗忧立了功,解了燃眉之急,“陛下知道的,臣妾不懂这些政事。”
霍洗忧摩挲着粗糙的指腹,柔妃这是拐弯抹角骂张翩然呐?谁都知道,贵妃娘娘仗着娘家的武侯府,能指使的动前朝的人,为张大将军回京上折子。
皇帝心中对此事,尤为介意。
数月里,冷落张翩然,除了有了新宠之外,还正是因为这件事!
霍洗忧神色戏谑,两人毕竟是做了几年的夫妻。朱荀让张翩然罚了跪,还能隔三差五的想起让太医院的人过去看看。
皇帝的语气温和,怜惜的看着柔妃,“爱妃最乖了,若是旁人有你如此省心,那便好了。”
“陛下指的是谁啊?”柔妃等着皇帝,继续说完话。她正好借着机会,火上浇油,好好的说说张翩然今日对她所做之事!
“陛下,奴才先退下了。”霍洗忧的嗓音越过二人,如同一把剪刀将纸裁成两半,映得他的侧影昏昏沉沉,让人看不大真切。
皇帝回过神来,“大伴,你留下!柔妃你先回景仁宫等朕。”
柔妃有点意外,却还是用应下。
乾清宫里,皇帝和霍洗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皇城司乃是陛下最重视之地,元钱借着皇城司副统领之便,向周遭商贩收取安保费,大肆敛财。”
皇帝气的拍了桌子,“岂有此理!朕养的狗崽子,居然反过来咬朕一口!”
柔妃在走之前,瞥了霍洗忧好几眼!低声问身边的宫女,道,“说来,也奇怪得很。我怎么就不信,霍公公说的这些话呐?”
“那柔妃娘娘,这些银子总不能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吧?”
柔妃慢慢回过头去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霍洗忧这回要杀人,还寻了个皇帝都开脱不了的由头,怎么想怎么觉得哪里奇怪。那个在乾清宫了佝偻的身影,忽然朝着她这里看了过来!
柔妃吓得,赶紧打消了念头,她要斗的是张翩然!
霍洗忧惹不得。
赶紧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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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翩然觉得后宫里头,好生的平静。
柔妃气势汹汹来万安宫找她的事,就像是一颗小石子,丢入湖中,无声无息的沉了。
她其实察觉到了些什么,只是,不想往霍洗忧的身上去想。
入夜之后,等张翩然用完了夜膳。太医院那边打包送来好多滋补的药品,张翩然瞧了那匣子一眼,都是些做成一颗一颗,好吞咽的药丸。
好伶俐的心思。
贵在,主子还没开口,就能没摸透主子的想要什么。
云雀见了,也说好:“这样一来,娘娘就不会怕苦,喝药了!”
“也难得,太医院用了心思。”张翩然接过来吃了一颗,嘴里泛着淡淡的回甘。总不是一提起吃药就容易反酸水的时候了。
云雀又道:“那顾太医还有些用处!”
瀑布似的乌发悉数铺在床榻之上,张翩然轻轻的勾了勾唇,哪里是太医院用心似,她一看就知道是霍洗忧另外寻人吩咐的,他倒是深懂伺候人的招数。
不过,她与霍洗忧之间的事,太过隐晦,那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面对云雀的话,她也不多言语。
万安宫中无人,宫人们都被张翩然安排下去,歇息去了。
白日里,张翩然睡的太多,如今倒是睡不着了。她这的脑子里,翻来覆去云雀说道那些话,霍洗忧关了太子殿下的人!这把人关起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娘娘这么晚还不睡,可是在等奴才?”
也许是,她压根没想过,这个时候,他会来!
霍洗忧换了一身衣裳,不再是那件黑色皮质飞鱼袍服,穿了一身绣着竹叶青云纹的直裰,倒像是在家里穿的常服。
张翩然吓了一激灵,像是看到什么牛头马面似的。
“你干嘛来了?”
霍洗忧没什么犹豫,就踩进了内室,“娘娘这个人,可真是过河就拆桥的主儿。要从您嘴里听到一声谢谢,怕是比登天还难。”
她提起这个就来气,道,“若是你今天白日里,不拦着我,我早就打烂柔妃那小贱人的脸了!”
“那可不成啊!”霍洗忧叹一口气,径直的走到她的床榻边上,“贵妃娘娘要是打了人,就不好收场。陛下想必是要过来问罪的。”
张翩然把人推开,“霍洗忧,你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奴才可是好不容易把人拦下来。”霍洗忧随口说道,“不然,哪还有脸站在贵妃娘娘跟前呢?”
所以,她又想对了?皇帝本是要过来,只是被霍洗忧想法子给拦了?张翩然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框我!”
他轻声的笑了,“贵妃娘娘是想陛下来,还是不来呢?”
皇帝许久不来万安宫,她就忘记承宠是个什么滋味了!嗨,这样的事,他一个没根儿的宦官又哪里会懂!张翩然的喉咙发痒,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乌糟糟的事!”
“奴才能想什么事,还不是死心塌地,想为贵妃娘娘好好办事么?”霍洗忧靠近她,手臂不经意擦过她身上的衣裙,就属于他身上那种整年晒不到日光的苔藓味道,像是臭水沟里见不得光老鼠。
张翩然缩起脚来,防备的看着他,“别人不敢做的事,你霍洗忧都做了!不给你下跪人,你都能一并抓进诏狱里!”
“贵妃娘娘的消息是不太灵光,这事已经是前几天的事了。”霍洗忧淡然的不行,拍了拍床榻边上的锦被,像是嫌弃那上头沾了灰,无法忍受不干净。
她拿脚背踢了踢人,“你杀了他?”
“贵妃娘娘说的他是谁?”霍洗忧看着她缩起来的脚背,若有所思问,“奴才在外头为贵妃娘娘的事,跑了一整天,娘娘也不心疼心疼奴才。”
张翩然冷哼,“你要杀元钱,休要说别的事来诓我!我也不乐意听,你这一日日的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霍洗忧是不爱听她嘴里说说出这名字,但既然她都说了,那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掐断她的脖子,让人闭嘴,“娘娘,您不是想要查太子殿下的死因?莫非,都是诓奴才,随口说的作假之言?”
作假个头啊!听他这话,倒是比她更先生上气了,“霍公公,不也是有事瞒着我!”
霍洗忧往她身边一靠,就靠在她枕过的枕头上,惬意的自在,反问道,“贵妃娘娘又在哪里听说混账话了,给奴才说叨说叨?让奴才听个乐,解个乏。”
混账东西!好一个混账东西!他以为,万安宫到底是什么地方。
张翩然仰着脖子,开口骂道,“那和你抓元钱,又有何相关!”
看着她大呼小叫,霍洗忧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贵妃娘娘是听见奴才要杀太子殿下曾经的属下,于心不忍那?”
令她感受到了,他幽深的眼神里充满了侵略性。
“我知道的上了奴才这条贼船,那可轻易下不去!可我要的是你好好查案,不是杀元钱!”
“娘娘教奴才做事?”霍洗忧拿手背,轻拍着她的脸,逗猫逗狗似的,低声轻语,“多少人,捧着黄金,削尖脑袋要往奴才跟前凑,奴才都答应。”
那手,冷的像冰。像是鬼魂沾了人气,就迫不及待的往人身子里钻。
张翩然的面色微微的泛着红,她的呼吸不太稳,耳垂、耳后的肌肤像是被施了法术似的,僵硬的不行。想要往后躲,衣裙却被人扯住了。
她眼眸转定,轻声斥责,“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