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瞎担心,我这儿什么都好。”
张翩然轻描淡写的说,她上头有一个哥哥常年在外头打仗。家里头,全靠嫂嫂操持着一家老小。
这回,嫂嫂也是好不容易借着进宫给太后娘娘问安,才到了万安宫。她担忧的,问,“可是我瞧着万安宫前冷清,门可罗雀。”
“嫂嫂,你也知道我不爱热闹,这才不与人走动。”张翩然她倒算不上失宠,就是忤逆了皇帝的意思,被冷几天,“倘若,万安宫真失了势,昭狱哪里还能放过子侄呢?”
“娘娘说的是。”张家嫂嫂,还有些将信将疑。可今天她来,也是为了求张翩然,“你哥哥也总不能常常在外头,让家里老侯爷多记挂!”
张翩然耐心的安慰,“嫂嫂,这事,我心里有数。”
后宫里的娘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边有人失宠,那边就有人得宠。那外头传来歌舞的声音,响亮极了,就算她坐在万安宫里头都能听得见。
“这宫里,本就是如此捧高踩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张翩然躺在贵妃榻上,道,“哪里会这么巧的事?”
不过,都是阴谋罢了。
她之前打发出去打听霍洗忧的奴才,等没过几天,就去了那贤嫔宫里头当差!弯弯绕绕,贤嫔是耍着这无用的小聪明,来她跟前丢人现眼。
“娘娘,莫在意。那贤嫔不过就是个庶女出身,她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宫女跪在赵翩然跟前,小声道:“别为这事气坏了身子。”
说到底,这事要怪谁呢?霍洗忧,他头一个就跑不了!
张翩然比这些个人看得更分明,“像如今,贤嫔是得了太后的青睐。一副轻贱的做派,凭她也能爬到万安宫头上来撒野了。”
“可不是么!也没人管管!”
皇后,才是正儿八经说话的。她这个贵妃头衔,人言微轻。
只怪,朱荀是个不理事的!又想着,最好宫里头人人都安分守己。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是把迎太后回宫的差事,拨给了贤嫔去做!太后回了宫,贤嫔就恨不得,把这功劳显示给所有人看!
赵翩然扶着额头:“夜雾深重,又是鬼月,这群后宫的女人爱赶热闹,就让她们去折腾好了。今日是贤嫔得宠,明日也会轮着德嫔,陛下心里头有杆秤,一碗水端平。”
“那可不是这么说!”宫女连忙凑上前,道:“贵妃之位,可只有娘娘您独属的一份!”
“独一份?”
听起来,可真是个笑话。张翩然出身高门显贵,是武君侯那嫡出的一脉。她的婚事,又是先帝爷亲自赐的婚。
太子殿下的为人,端方,雅正。百姓们巴望着他能早些登基,为万民造福。
若顺着安排,那她早坐稳了中宫皇后!可惜,那位太子殿下是个命薄的,不满二十,就先逝了。又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她命格不好,真坐了皇后,那朱荀也会像太子殿下那般,没了性命!
做不成,正妻。那就是,妾!
可,哪里又是张翩然她能够抗旨的?她这一身恶名,是踏着太子殿下的血,定了罪,只剩下凄凉。
她面前,那是张家是几百口的性命,全系在她一人身上!有她在这后宫一日,她的哥哥在前朝,那才能有一席之地。
谁能得宠,谁就能挺直腰板的过日子!让她能独善其身,如何不去争,不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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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已开小半个时辰,仍旧无人来万安宫请她。
张翩然忽然想起,没准就是那霍洗忧公报私仇,就算有旨意也故意晾着她!他那徒弟刚死,宫里头不明白实情的,就说是她贵妃娘娘杀人不眨眼,连个小太监都要杀,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又加上,朱荀应不满她不去接太后,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踏入万安宫。
贤嫔是处心积虑,想让她在朱荀跟前没脸。这如今,她和霍洗忧不对付,两人联合算计起来,下一步,那就是想让她失宠了。
算盘珠子,打到她头上了,那不能够!
大家都以为,她使小性子不肯去赴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要霍洗忧明白,她张翩然才是后宫里头永远不可撼动的存在!他是瞎了狗眼,有眼不识金镶玉。
贤嫔,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等她梳妆打扮一番出席在筵席之上,被朱荀喊道边上。那原本是那贤嫔的位置,只要她张翩然出现,不管是谁,都得给她让出来!
霍洗忧他还挺会装,低眉顺眼的,想必他可是一副吃惊的神情?
现在后悔,那来不及了!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张翩然的视线从霍洗忧身上收回来,落到贤嫔的身上,也懒得和她打太极,直接挑明了,道:“妹妹你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太后回宫是极大的喜事,臣妾事多,一不小心就疏忽了贵妃娘娘。”贤嫔的脸是被气得漆黑漆黑的,她嘴边扯出一丝笑,问,“只是,这往年七月里,贵妃娘娘不是忌讳不肯出门的么?”
张翩然是有这习惯,一来她是真忌讳,二来则是因为心中发虚。
七月,正是那人的忌月。这事,她不会说给他人听的:“妹妹如此了解我,可真是煞费苦心了。宫里头,总有人传你我不和睦的消息,也能借妹妹的嘴,还我一个清白了。”
贤嫔陪着笑:“贵妃娘娘的话在理。”
张翩然由此还亲切的招了招手,“妹妹,来我身边坐,也好让陛下瞧得见。”
朱荀拿她没法,给霍洗忧使了个眼色,硬生生的,再加塞个位置出来。
即便张翩然如此高调,有没有人敢说什么。大家都明白的事,她虽是贵妃的位份,却形同皇后!
等太后到席后,才算正是入了宴。
周遭人都忙着出来说好听话,说是太后大驾能压小鬼,一声一声马屁拍在太后的大腿上。太后满面的倦怠,神色淡淡的,对张翩然道,“贵妃,倒是比以前见着清减不少。”
张翩然自是要起身,回话,“还是太后疼翩然!”
她声音软和,说不出的可人。
太后见着她也不是真喜欢,只是觉得若当初死的是她便好了,“贵妃身子柔弱,这肚子,也多年不见怀有子嗣。以后像这样的宴,还是少出来走动,多静一静心。”
张翩然大惊失色。
这不是,告诉所有人,那些传言不假,太后与她不对付?
朱荀殷勤的扶着太后的手臂,挽留了几句,也没把人留下来。一眼扫过去,极不满意的道,“贵妃她的性子,却是太闹腾了些。好好的宴席,被你坏了兴致。”
贤嫔捂住嘴,“噗嗤”的一笑。
皇帝都训斥了贵妃娘娘。后宫妃嫔们均低着头,像是看了一出好戏!
张翩然她嘴里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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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扶着张翩然回去的路上,大气都不敢出:“娘娘得千万沉住气,奴婢瞧着陛下还是很看重您的。不然,也不会差遣了大伴送您回宫去。”
张翩然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今日之事,贤嫔可真是称心如意了,他霍洗忧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那身后之人笑了下,声音转瞬即逝。
他脚步很轻,像是游走在人世间的鬼魂。
这哪里让张翩然忍得了,快速的转过身去:“霍洗忧!你别以为我听不见!”
在朱荀跟前,她是奈何不了霍洗忧。可四下无人,以她堂堂贵妃的身份甩个巴掌,让这狗奴才吃点苦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翩然让宫女去边上等着,顺着那人的方向走过去,黑暗之中,一切都静悄悄的,她的鞋子踩过树枝发出清脆的声响,“霍洗忧,你我无仇无怨,又同是陛下亲近之人。没道理,为了一些蝇头小事,而坏了情分。”
“情分?”霍洗忧听不得这两个字,黑夜之中的笑声更是诡异的可怖,那一双幽深眸子如同一把锋利的冰人,要破开这女人假模假样的伪装,冷森森的往她身上看去。
“你做甚!”她哪里知道这狗奴才发什么羊癫疯啊!又或是,早就生了大逆不道之心,等了无人的时候,狗胆包天的,居然向她逼近过来。
“娘娘,怕不怕鬼?”霍洗忧很平静的问,根本不在意她的抗拒,目光放在她纤细的脖颈儿,月色一照,如同羊脂白玉似的。
张翩然没察觉到这隐晦的目光,只是觉得他问的前言不搭后语。
怕不怕鬼……前太子尸骨无存,张翩然那是怕的要死!不然,她也不会整整一个七月,都不会出万安宫门半步。
所以,这霍洗忧的意思是,他比地狱之中的鬼魂,还吓人?
该死的狗东西!
张翩然有些缓过神来,他是不是在变相的威胁她啊?她可不能露怯!
她拿着手一直推着他,“滚开!”
霍洗忧也想起张翩然似乎这样的,说不过人,也不占理。她就成了那像斗鸡一般的趾高气扬,谁来了都不顶用。
“别嚷。”
忽然,张翩然被人揽了过去,她下意识想挣扎,鼻翼间,却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瞬间的安分下来,她半仰头,温柔的月光让她不自觉眯了眼,在睫毛织就的缝隙中她看到了霍洗忧,那阴柔气里端方的下颌棱角。
“小德子,冤有头债有主!你拿了我烧的纸钱,半夜里,可千万别在来寻我了!”树丛之中,池边有个人弓着身,正在往火堆里,丢什么东西:“哥哥我给你一句实诚话,你便是命不好,遇上了贵妃娘娘和贤嫔斗法,做了那替死鬼罢了。”
张翩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此人就是万安宫的叛徒!她扯住霍洗忧的衣角,到他耳边,话语浓烈道:“私下在后宫烧纸钱,那是死罪!”
温热的呼吸吹进霍洗忧的耳洞,他上半身往后一避开,低眸扫了那女人一眼:“嗯。”
张翩然枝觉得他这人的视线可真琢磨不透,“那你还不快去把人抓去来?”
四目对视的那一顺,剑眉星目,霍洗忧的模样实在是阴柔,她觉得哪里有一些怪怪的。平常真是看不出来,他人居然比朱荀都高上一些。二十来岁的年纪,这当了没根儿的公公,是蛮可惜的。
万籁俱寂,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娘娘这会儿出去,倒是不好。”霍洗忧低声说道,声音无比的静谧。
“我可是贵妃,除了你这个狗东西,谁敢对我不敬!”张翩然的身子往边上移了移。
“奴才我,可不知娘娘指的是什么。”霍洗忧低头,用目光快速扫过那不敢招惹的脸。掐头去尾,手捞着她,把人往阴暗的树丛里带。
张翩然是真愣住了,自己的肉生在自己身上。再加上,他今日种种举止都反常的很,总不会是因为她对他的打骂让他不顾身份要亲自动手,将她灭了口?
霍洗忧他是什么祸害人的法子就用什么,由他抚过的肌肤,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该死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