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接待了他们。
“欢迎到我们这个小村子里来,我们很高兴能见到新的客人,而且你们还有这么多人,真是难得一见,我们这里冷清好久,大家都在发愁,如果之后没有客人上门来了,我们应该怎么活下去这种问题呢。”
村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蓄着一点山羊胡子,面相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又有点像狐狸,又有些像老实本分的种地人,他话里话外都透露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有危险,是个淳朴善良又可爱的老头子。
有些小孩子不懂事的时候喜欢给他取外号,他也不生气,这就导致他给出来的形象有点让人联想到铁憨憨这种形容词,众人面面相觑,都愣了一下,随后缓缓笑道:“原来是这样。”
队长则对村长说:“总之,我们这群人到了这里,还请村长多担待,让我们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给我们提供食宿和路线地图再给我们一个导游,时间到了,休养够了,我们的钱用得差不多了,我们就会离开这里,回家去了。”
村长听见回家这两个字,笑了笑,面上还是和蔼可亲的样子,只是暂时没有说话,捋着自己的胡子,仿佛在思考什么。
有人以为他在权衡利弊,快言快语说:“老大爷,我们是不能不回家的,走到这里是因为迷路了,你不能把我们扣在这里,即使我们都留在这里,也不能给你多少钱,如果你为了钱伤害我们,那就更不值得了,我们可能打算给你的钱都不会交到你的手里。
有些人是宁愿把自己的钱烧掉也不给让自己不舒服的人的。
村长,你也不希望自己被人不喜欢吧?”
村长点了点头,一副我听见你说话了的样子,但还是没有回答。
有些人就有点暴躁了。
暴躁老哥握了一下拳头,皱着眉头,自己偏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似的嘀嘀咕咕:“老不死的东西,怎么就不会说话了?之前还说得头头是道的,现在就哑巴了?真讨厌。站这里浪费我时间。不就是要钱?要多少钱,我们能给,还有不给出来的道理吗?又不是想死。”
队长歉意地对村长笑了笑:“不好意思,他们都是家里惯坏了出来的,这次是意外走到这里,我们没有防备也没有提前计划,不知道这里是这样,或许之后的生活还有不能磨合的地方,他们要是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您就全当没有听见吧。”
村长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扫视他们,忽然看见从他们身边远远经过的两个人,眯了一下眼睛,笑呵呵地望向队长问:“那是谁呀?你们队里有人擅自行动,还是小偷想趁我不注意进村子去?还是什么不认得的盗贼强盗见面?”
这话隐约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队长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不自然,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了,对村长和和气气地笑道:“不,那不是我们的人,跟我们不在一个队伍里面。我们也是在进村子之前才看见他们,想打个招呼,可是他们不待见我们,说了两句话,不投机就直接自己转身走了,我们也被晾在原地呢。”
言下之意,我们都被他们晾在边上了,怎么可能了解他们什么?要是你想知道他们的什么事情,问我们是没有用处的。
村子点了点头:“好。”
他转过身去,脚步飞快地往前走,有点像乌龟,后背是驼的,走起路来跟别人的印象一点都不一样,稳当且熟练,边走边说:“你们跟我来,到了村子里面就要遵守村子的规矩,这可不是我要吓唬你们,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试一试。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他伸了个懒腰似的笑说:“我没有必要欺骗你们。”
这话调侃的意味居多,众人谁也没有把这话当真,但这话说出来就进了某些人的耳朵里,叫他们听了之后,心思活络起来,暗中想,已经到了这里,暂时不能离开,什么规矩,我在家里守规矩在公司守规矩在学校守规矩出门还是守规矩,到了一个没有人认得我的地方,还?
我不!
我偏不守规矩!
你别以为一句话就能把我吓得躺倒,我才没有那么胆小如鼠。
你不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谁叫你在村子口就把我们堵住还说那些不好听的话?
村长似乎对他们的想法一无所知,走到门口,慢了下来,打开门对他们说:“我家的院子养了一些鸡鸭鹅,底下的猪圈羊圈牛圈都不接待客人,你们自己注意,别走错了路,要是听见狗叫,更别靠近,我们这里的狗都凶得很,见了面,咬了人,我们是不负责的。”
有人嘀嘀咕咕:“怎么你们的狗咬了人就不负责呢?”
村长听见了,笑眯眯地回答:“很简单,因为我们的狗都不出门,全拴在家里的角落,你们不去招惹它,它平时都在休息,要是弄得它不耐烦起来,也不能叫它没有脾气不是?虽然你们是客人,但它们跟我们相处的时间比你们多多了。”
比你们有用,比你们讨人喜欢。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群人都暂时居住在村长给他们安排的住处里面。
神父和女学生走得远远的,到了村子的另一头,这边已经靠近了山,最靠近山而最偏离群居生活的地方有一个早就落在这里的屋子,神父敲了敲门,女学生害怕地问:“我们一定要选在这里借宿吗?我看,这个地方距离山很近,不如我们到山上去,也许翻过这座山就回家了。”
神父摇了摇头:“翻过这座山也不能回家,因为我们要从另外一边回去。”
女学生有些不明所以,又有点微妙的不满,哆哆嗦嗦地问:“那我们干嘛要住在这边?住在那边,距离家更近一点,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要跑也更容易跑回家去一点,我们住在这里,出事都没有人知道没有人马上赶过来帮忙,要跑还可能跟家的位置背道而驰。”
神父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女学生无端感受到了一种威慑力,仿佛她再问这个问题就会被杀死,一阵清凉的微风吹拂而来,女学生当时打了个哆嗦,不敢再随便说话了,她本来还有许多话要说的,现在有点委屈地闭上嘴,舔了舔嘴唇,不太高兴的神色,低下头去,手指摆弄衣服。
她虽然不问了,但还在等待神父的回答。
神父平静地回答:“你可以自己过去住。”
女学生更委屈了:“我一个人住在那边,可能会死,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过去了之后,连一个认得的人都没有,那些人不喜欢我,肯定会排挤我,村民要是听说了他们添油加醋的话,我就会过得更艰难,我不要过去,那边也不安全。如果你不去,我就不去。去了是找死。”
神父看了她一眼,目光很微妙,大概是,你居然也知道过去是找死,你又想去,还想拉着我去,你是什么意思呢?自作孽的时候拉一个垫背的,是吧?
或许是因为目光微妙得有些让女学生不舒服,她有点生气,猛地一抬眼,想用这个动作表明自己的态度,小小地反刺一下神父,想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还想得到二人之中的掌控权领导权,就看见神父的表情,那是个似笑非笑的样子。
好像神父听见可笑的事情,礼仪叫他保持风度,礼貌叫他悄无声息,他的面部是平和完整的,可他这种笑容一露出来,就叫人心中十分不安,仿佛面前是个恐怖的野兽,即将脱下一层人皮伪装,只需要一眨眼,女学生就可以看见血淋淋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倒下来的样子。
女学生害怕了。
她意识到,自己无法承受得知神父真面目的恐惧和代价。
这件事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她不能让神父厌恶她。
她忽然就感觉自己比之前清醒许多。
她本来打算靠神父更近一点,这样她会觉得舒服和安全,可是她现在想往后退开了,因为距离神父太近似乎不是好事,她没有证据证明神父会对她不利,但她的直觉在对她疯狂喊叫,给我远离这个神父!
女学生遵从内心地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露出十分白皙的脖子,温柔恭顺地微笑道:“对不起,神父,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你别生气。”
神父转过头去,再次敲了敲门,回答道:“没关系。”
这话有些模棱两可,是不在乎那些话,还是没有生气或者已经可以原谅?
女学生小心翼翼抬眼观察神父的状态,心里惴惴不安,不由自主蹙了蹙眉。
门被打开了。
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人居住,女学生惊了一下,身体的本能反应叫她又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