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摆了摆手,“嗨呀,这不是咱们赚了一笔钱,想着如果你有钱就不分你了。”
“什么咱们,谁跟你赚了什么破钱!”
王膻中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到了静静躺在地上的铜板,王膻中沉默了,那些铜板似是有些羞涩,在灿烂的日光下,闪着红色的微光,像是少女脸颊抹上的红晕。
而旁边的男人一脸像老鸨展示最完美的鸨儿暗含骄傲的神情,正眼里冒光着看着王膻中。
……
“嗨呀,别羞涩啊,有人卖力赚钱,有人卖身赚钱,有人卖计赚钱,咱靠卖尊严赚钱,不磕碜,咱们要为自己的行业骄傲!直起身子来,少年!”男人拍了拍王狗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城里人就是会玩。王膻中默默数起地上的钱,咳,我的自尊值得!
68个,唔,以前要是能拿那么多钱,王膻中能兴奋地裸奔出去,再三百六十度旋转磕头感谢天,感谢地。
但是离青木派面试的要求还是太远了。要不然自己就靠自尊赚钱,然后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都在一个地方,总能遇见那个白衣神仙,那时候,要是能求个侍奉他左右的机会,自己也是满足的。
“我可以帮你哦。”男人的话将神游的王膻中拉了回来。男人从袖子里掏了掏,竟拿出来一个做工精细的钱袋子,那上面还有各种各样的图案,甚是可爱,是的,可爱,王膻中严重怀疑这个跟男人画风完全不一样的钱袋子是他摸来的。
男人嘴角一提,像是想说点什么,又生生忍了回去,两指捏起一块银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先别问,我可以把银子给你,但是我要你跟我赌一局。”
槽点太多,王膻中默默咽下想问男人既然那么有钱,实力也是深不可测,为何要扮成乞丐,还出现在他们那么偏远的村子的等等问题,但毕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于是像憋了三天屎一样点了点头。
“若是你成功入派,那这银子就是萍水相逢一份善意,若你失败。”
“若失败,我便任你把我炼成走尸还是怪物。”
就像是球球她们最后变成的那般模样,纵使可以在这个城镇混混度日,直到遇到那个仙人,虽然自己可以活着,但是以前受制于人的日子太过于痛苦,更何况看到那仙人之姿,谁还能保持自己的平庸。
他,他也想像仙人一样,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了。
“你好像对我的误解颇深呐,算了,反正你失败了,要任我处置啊。”
王膻中看着男人邪笑着,心里打起鼓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抓着银子就转过头假寐。
“对了,这几个铜板你也拿去,换个衣服,洗把脸去,你现在磕碜得我都想笑,哈哈哈。”
听到这番话,王膻中咬了咬牙,心想着就你干净,你个大乞丐!但还是诚实地将铜板塞进怀里。
王膻中一只耳朵翘起,准备悄悄听着男人的动静,但是长期跋涉对一个长期受虐待的半大少年是不小的消耗,不知不觉中就厥过去了。
半梦半醒中,好像听到男人与另一个少年在讲话,而且男人好像还是少年的上位者,哼哼,难不成男人是隐藏的丐帮帮主嘛,王膻中带着这个猜想彻底睡了过去。
春分至,万物生,破芽的种子伸出嫩枝,感受着晨光的温暖,向着天空生长。
热闹的大街上排起长长的队伍,队伍的尽头是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山顶被云雾环绕,朦朦胧胧。青翠的树铺满了整座大山,唯有一处缺口,层层台阶影在碧色下,而入口站着两个人,正是穿着青色制服的门生,也是决定是否能进入门派的考官。
矮胖的那位手拿着一个透明球体,他身后的青年则拿着一个袋子懒懒地站着。
王膻中昨晚整理着装,一到子时就跑去排队了,但是还是被挤到了中间,他觉得失落的同时有感到一阵庆幸,毕竟男人的话让他感到惊慌,还好起床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不然他可能会紧张地连后排都抢不到吧。
“嘶,好紧张好紧张,我的腿都快软了。”
“南星,不必如此慌张,你不会是白色。”
“我知道,但是这个紧张我自己控制不住啊,不行了,我想去茅坑,快,你帮我占下位置,我速战速决。”
“诶,南星,你这个一紧张就去茅坑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王膻中看到前面的人像个闪电冲了出去,好像王妈妈拿着棍子在后面追一样。他看着前面那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位大人,请问你们说的白色是什么?”
那个青年还没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呵,连五藏体都不知道,就来参加青木派,果然是低贱的下等人。”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非常奢华的少年,朱色的锦服暗纹流转,被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不屑和烦躁。
“要是以前,你压根不可能能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你这种乡下人早死边上去了。”
像是为了应和这番话,少年身后两个高大的侍从亮了手中的武器。
王膻中抱头缩了一下身子,颤抖着转了身子,看似害怕的举动,他的脸上却写满了冷漠。
他见惯了这种仗势欺人的坏种,明明都是一个年纪,这种从小被惯到大的人心里是没有任何共情心的,顺着他的意才好过。
果然那个少年看到王膻中如此窝囊,得意地跟后面的人一起辱骂王膻中,却也没找他的茬,毕竟青木派严禁在收生时段私下打斗伤人,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麻烦。
王膻中站定后,前面的青年似是有些不忍心,回头安慰道“那人是此地县令的翡竺公子,为免惹上杀身之祸,以后最好还是绕着他走,总是好的。”
王膻中看着面前温润的面庞,小小一拜道了谢,之后又问了那个问题。
青年望向那位矮胖的考官道:“看,居前位的仙人是元润真人,我们今年有幸受到他的考察,而他手上的仙器就是来检验我们的五行禀赋,对着吹一口气后,若呈青色,则宜修木法,呈黄色,则宜修土法,依此类推,五色对应五法。而白色却是噬灵者,也就是此生无缘修仙之路了。”
青年看到面前少年脸色骤然变白,忙安慰到:
“不过你也不用过于紧张,噬灵者如今是少之又少,见小兄弟你,……”
看到少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枯柴模样,实在说不出什么赞美之词,毕竟修五行法,前提都是要身体康健,方能存储自然之力并释放出去。
正当青年为自己偶尔的外向带来的悲惨气氛懊恼时,王膻中抬起瘦小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盛着一泓清泉,倒映着璀璨星光,他笑着道“谢道友指点。”说完便低下了头,仿佛刚才还害怕的小人儿不是他。
青年微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那位蹲茅坑的人回来了,刚冲回来就用湿手中的水滋了他一脸,然后就是噼里啪啦地一大段话,诸如什么此便甚伟,遇见个什么人怎么这么滴,没自己大什么的。害得青年噎了一口气,他看少年低下了头便转回了身子。
看着天南星滔滔不绝,青年也好想跟他分享遇见一个小可怜的事儿,但是一来他觉得不能背面议论别人,当然,在前面议论也不行,二来自己不怎么叙事,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内心抓耳挠腮,外面脸色愈发阴沉,吓得天南星闭上了嘴巴,他可不想招惹“杀面书生”时的玉竹茹,那真是一点皇子的脸面都不给自己留。
王膻中给自己留了一弹指的时间怨天尤人,悼心疾首,然后迅速接受了自己生命即将消散的现实,是的,他认可那个乞丐的说法,一直都相信,但只有把自己的灵魂撕成齑粉,才能碾碎那棵妄想伸向太阳的杂草。
与成功看到红色雾气后开心地蹦起来的天南星不同,修木法的玉竹茹担忧地看了一眼王膻中,才被催促着进入翠林,两人的身影没入碧浪后,王膻中将银子递给了元润真人,像是献祭般的地吹出一口气,在笑眯眯的元润真人以及身后门生润荻轻蔑的注视下,默默地看着白色的雾气蒸腾,弥漫在五藏体内。
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于是转身,离开,在密密麻麻的嘲笑,侮辱声中,不纠缠,不哭泣是他留下最后的尊严。
他转身刹那间,元润真人面不改色地将本该放进润荻手中袋子里的银子放进了袖子中。
没走两步,王膻中突然听到身后翡竺的怒哄“什么破东西,我居然跟那个贱民一样是白的!啊!我这么健壮的身子,怎么就不能修仙。你这绝对是坏了,快给本公子换个!我的父亲是此地县令,我祖宗修仙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就用这个骗我这个修仙四五六七八代?”
王膻中和后面排队的人都望向了翡竺圆形的身材,默默地想,你这身子能修什么,修猪笼吗,当然没有人敢议论,甭管他是修仙几代,他老子身份就够压他们祖宗四五六七八代了。
“本公子可是县令长子,你敢不让我进去,我让我爹把你们派直接拆了,都别修仙了!”
翡竺猛地把元润真人手里的五藏体给抢走,摔到了地上。
见此,后面的人一下子动乱起来,毕竟这法器摔碎了,他们还怎么进青木派,他们其中好多人都是倾家荡产才换来的一块银子,千里迢迢才来到这里,若是进不去,不若直接杀了他们。
看到这个场面,元润真君依然笑眯眯,润荻却更加不耐烦了,一股真气从他体内激出,向外扩散,一阵恐怖的威压笼罩在众人的心头,一刹那间,满场寂静。
元润真君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慈祥地望着吓得趴在地上的翡竺,蹲下圆滚滚的身子将他扶起,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友,你虽现出白色,却天资聪颖,在未习法前就能轻而易举地夺下我手中的五藏体,可称得上是后生可畏啊,我便破格将你收下成我的闭门弟子,你可愿意?”
翡竺颤颤巍巍地站起,听到这些话后,腰一下直起来了,腿也不软了,尿意也消退了,他就说,他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修不了仙,那破球一定有问题。于是骄傲地点了点头,看着慈眉善目的元润真君,心想着若是这个老头把秘籍全给我,那我可以勉勉强强地送他一套宅子。
元润真君将五藏体捡起,看到上面的裂缝满不在乎地准备用灵力修复一下,但是什么都没发生,他慈祥的面容冷了一瞬间,便笑着递给了润荻,后者了然地修复完,向众人展示了一下,算是安抚一下紧张的人群,将五藏体扔给了元润真君,便继续站在了后面。
元润真君收了一个新弟子,蛮横的少爷开开心心地进入木派,人群看着完好无损的五藏体也默默地继续排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个平衡。
“凭什么他也是白色,却能进去!”人们听到这句话,看向了发声的那位少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服与失望,少年的出现像是一团火,如此的耀眼,如此的刺眼。
“既然以五藏体为筛选原则,就应该一视同仁,才是公平,给一个人特权,那下一个人呢,下下一个人呢,全给特权,这五藏体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这选生又有什么意义!”
润荻不耐地抬起手,被另一只手按了下去。
“这位小友心生怨念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你也是噬灵者。”元润真君慈善的微笑中,满是轻蔑和了然。
“那我便再解释一下吧,我新收的这位弟子虽五藏体显示白色,但他以凡人之力打倒了我手中的五藏体,证明了他确实非等闲之辈,五藏体并不是检测修仙体质的唯一法则,之前也是有过先例的,只是看小友你这装扮,不知也是情理之中。现在你可明白?”
元润真人笑眯眯地望向众人道:“在座的各位应该也是知晓此事的。”
“啊对对对,之前那个迁烈县县主儿子也是这样进去的。”
“确实啊,我听说有个富商千金扛着三车灵石进去的,也是噬灵者。”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得出的结论就是这种例外不是有钱就是有势或是既有钱又有势,原是有些人附和赞同王膻中的,现在都纷纷闭上嘴巴,看天看地,毕竟那他们确实没这个实力成为例外。
元润真君见此望向孤零零一个人站着的王膻中,笑着又问了句:“现在你可明白?”
王膻中摇了摇头,黯淡的眼眸里装的全是失望,“既如此,让每个人用银子砸倒你手上的五藏体不就成了,搞什么五行五色做什么,做大杂烩嘛。”
“你!”没想到王膻中说的如此直白,元润真人抬起手捏紧拳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向拍了拍润荻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虽然我派声明在选生时期不允许打斗伤人,但如今有了例外,一个胡搅蛮缠的废牲,那便不算破禁,去吧,把这个低等东西扔出去!”
元润真人永远笑眯眯的面具终于破碎,带了几分狰狞道“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青木派。”
润荻活动了一下肩膀,转了转头,嘴角升起残忍的弧度,半眯着的眼睛里流转着不祥的光,盯着王膻中像是盯着一团待宰的羔羊“终于可以动手了,可憋死我了,哈哈哈哈。”
早在元润真人说话的一瞬间,王膻中凭借本能已经冲出去了二里地,但是在润荻话音刚落,自己仿佛被十几头牛一起撞飞了出去,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艰难地睁开眼睛,黏腻的血液将视野染成了一片红色。
不能动,不能听,不能语,只能感受着全身恐怖的痛意,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润荻的脚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在死亡的前夕,王膻中居然只想到那场已经结束的赌局,自己还没给那人自己输掉的赌注,那人没了银子也没了人,会不会后悔跟自己做了这个赔本买卖,有点对不起他。
正当王膻中要闭眼接受死亡时,那个润荻脚步突然慌乱起来,猛地扎进土里,只留下一条长长的土痕,延伸到视野尽头。这时出现一双沾满泥土但仍遮掩不了其高等面料的鞋,站定在自己面前。
有人将他翻了个面儿,一个逆着光被模糊了的面孔闯了进来,如同无面的神祇将要降下最后的审判。王膻中觉得这是死神终于看不下自己悲惨经历,终于大发慈悲将他收下。
于是,王膻中带着满足轻松的笑容晕了过去。
“师父,他好像晕过去了。”
“哈哈哈哈,看他这个囧样,只可惜晕过去了,没意思,带着他,我们走吧。”
“嗯!”
一个少年像是甩起草袋将王膻中扛在肩上,肉眼可见的雀跃,眼睛亮亮地仰视身边的男人。
“师父,那个润荻不会捅出你的身份吧。”
“哼,不可能,像他那样的眼高手低的家伙,必定会将今日被乞丐吓跑的伟绩深埋心中,哈哈,他这名字取得倒是真不错,不过吓一下,就直接遁地润了,哈哈哈。”
师徒两人温馨的背影逐渐消融在小路尽头,原地爆裂的墙面和簌簌掉落的碎石,隐秘揭示了刚才的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