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又抬进书房一张长案,与原本的桌案相对,原本宽敞的书房变得有些紧凑。
陆月本想挪到新搬进来的长案,林世殊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换位子。除了廷记,还有朝廷历年的恩赏条目也都要看一遍。
陆月到底是个小孩子,林世殊信不过,陆月看过一遍,他还要多看一遍。
天黑透了,陆月托腮看了眼埋首在灰尘腾腾的文书里的林世殊,他总是这样事必躬亲,亏他爹妈给他生了副铁打的身子骨,换寻常人早趴下了。
下人们送来饭菜,陆月和林世子的菜色一样,米饭的碗稍小了些。
陆月掂起筷子开吃,筷子碰撞碗碟的轻响声惹的林世殊皱了皱眉,抬起头看向陆月,她先吃了口米饭,细细的嚼,仔细的好像在想什么大事一般,然后十分认可的一点头,又吃了好几口米饭。
林世殊眉棱微挑,“你为什么单吃米饭,菜不合你胃口?”
陆月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林世殊,“这菜那么好吃,怎么会不合胃口。菜和米饭都好吃,这米更好吃的不一般。”
林世殊狐疑地看向他这边的米饭,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道:“这就是寻常的米饭。”
“这您就不懂了!”陆月一副行家的模样,“米,也有好米和坏米之分。下等的陈米、中等的籼米、上等的粳米,这三种滋味大不一样。咱们现在吃的,是上等的粳米,这样的米我只过年吃过一回。”
“您仔细尝尝,是不是还有股清香味?我猜,今日蒸米饭的厨子,还在米里掺了青豆,有股青豆香。”陆月说着,林世殊怀着好奇,吃了好几口米饭。
“粳米比其他米更软糯香甜,煮出得米粥更稠,它的米粒呢和其他米的形状也不一样。”
说完了米饭,陆月把盘子里的菜都夸了一遍,喜滋滋的吃起来。林世殊看她吃的满脸幸福,话说的又多姿多彩,他也觉得饭菜更好吃了。
林世殊家里讲究少食的养生之道,他又是个天生没什么口腹之欲的,放下筷子时见陆月还在吃,他便又拿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上一些。
等到陆月鸣金收筷,林世殊才叫人把饭菜碗碟撤下去。
人定时分,他们终于理完了文书。前三十年到前十年间,立下的大小军功,有一多半都是出自林世殊眼熟的名字,那些哨所的贪污将官们,还有段侯爷最倚重的秦参将、黄参将。
灭了书房的灯,文知府赶紧迎过来,世子忙碌一夜,他清闲了一夜,这太不合适了。林世殊倒是不在意,他说深夜谈事影响睡眠,让文知府早些休息,事情明日再谈。
梵慎说了世子歇息的厢房,询问应该把陆姑娘安置在哪处。林世殊说就和他在一处院子,对面住着吧,离得近些。
陆月贱兮兮地贴上来,斜着眼睛瞧世子,“殿下你想跟我近一些,那我们一间屋子住好啦,我晚上能跟你讲小话,我最喜欢熄了灯和人讲小话了。”
在场的侍卫、侍女、小厮都大气不敢处,林世殊见了鬼一般瞪着她,安静到窒息的几刹那,林世殊抛下一句“胡闹”,甩着袖子走了。
陆月看着林世殊含着怒气的背影,捂住嘴噗嗤笑了。和上回一样,林世子生的太好看了,从小到大被调笑,最忌讳别人对他说没分寸的话。
世间男子的清白均价若有一两,林世子可的值千金呢。
晚昙在后面瞧着陆姑娘笑的前仰后合,眨了眨眼,她觉得陆姑娘好像是故意气世子的。
次日,陆月难得起了个大早,下床的时候踩到了睡在脚踏上的晚昙,吓了一跳,晚昙低低的叫了一声,滚到了地上。
“吓死我了……”陆月抚着胸口平复片刻,立马起身去扶晚昙,“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你在这儿,哎刚睡醒脑子不清楚。”
晚昙伺候陆月这么大的姑娘,向来都是睡脚踏上,再加上世子吩咐要盯紧,她更要留心了。
“不妨事。”晚昙站定了,抚了抚裙子,“我来伺候姑娘更衣洗漱?”
“不必,我自己来。”陆月推着晚昙出了内室,“放心,我不跑。”
晚昙听她这话,用帕子遮着嘴笑了下,静静等着陆月出来,伺候她洗漱、梳头。一应事做完。陆月脚步轻快地往林世殊歇着的厢房去了。
梵恩守在门外,见陆月过来,纠结了一下要不要拦住她,还没等他想定,陆月已经轻轻推门进去了。
晚昙有种直觉,姑娘又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她紧跟在后面,看着陆月轻手轻脚地往林世殊那边去。
林世子昨夜想着那些军功名录,不知何时才入睡,现在正困着,坐在镜前醒神。陆月拿过侍女托盘里的玉冠,站定在林世殊背后,示意侍女来给世子盘发。
侍女想想也是该给世子爷梳头戴冠的时候了,动作轻巧熟稔的盘起林世殊如瀑的黑发,陆月踮起脚,将玉冠戴上,簪子插进去,轻声道:“您该不该多给我份工钱呢?”
林世殊睁眼就看见铜镜里自己身后站着的、稍矮小的身影,他猛地回过头。
陆月朝他一脸笑,“吓着了?”
林世殊彻底清醒了,他的目光凝在陆月脸上,从愤怒到刻意压下去,他要是恼了,就是真被吓着了。
“怎可能。”半晌,林世殊挤出这句话,听起来很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陆月出门后,先是矜持的微笑,再走出几步,噗嗤噗嗤笑个不停,快要笑倒了,只能扶住晚昙,“哎呦,太好玩了。”
林世殊和文知府商谈正事时,陆月又把文家园子逛了一遍,想起她收了文砚山的礼,却没有回礼。她便进了履星院,铺纸研墨,写下四个大字“金榜题名”,晾干了,卷起收到个铜管里。
离开前,她交给了文知府,说是给砚哥哥的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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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被关进了世子府,武堂里的事就落到了薛盛如这个当师兄的头上。教毛孩子们习武倒还好,可他现在遇上了桩烦心事,必须请罪魁祸首出山,聊一聊如何料理。
于是,薛盛如怀着小心,来到了代王旧邸,现林世子的住处。
一场赏花宴变成了鸿门宴,这府上当差的,都得是见血不眨眼的狠角色。薛盛如几分怯意,和门房说了来意。
门房笑应了,进去禀报。不一会儿,陆月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蹲大牢了,没想到一叫就出来了。这样容易,你还不去武堂和族学,故意躲懒啊。”薛盛如斜着陆月。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陆月撇撇嘴,“咱们后面跟着尾巴呢,哪里轻易。”
薛盛如想回头看,陆月抓住他的袖子,“别看。”
“世子的人分到了文府和我家,自己那的护卫就少了,你出来闲逛,他还派人盯着。啧啧,世子和我差不多大,面对刺杀这样的事儿,处变不惊,好了不起。”薛盛如由衷的敬佩着林世子,假作闲散卸下敌人的戒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
“他这样的人世间能有几个呢,故所谓世殊,”陆月随意接了句,转了话锋,“你叫我出来有什么急事?”
这一问,打开了薛盛如的话匣子,“玄女庙那回,你哐哐哐秀出了太华步法,在场的乡民们都以为是玄女娘娘下凡了!”
陆月想起她喝醉时的放浪形骸,心虚地咳了两声。
“乡民们认出你是近几年扮玄女的人了,他们说,你还从高台上摔下来过,摔得头破血流说你都要活不成了。真的假的?”薛盛如仔细瞧着陆月。
陆月点着额角给薛盛如看,“这儿,还有点疤印子,碗大的口子,当时确实差点活不成了。”
薛盛如停下脚步,凑近了看了看,“还有点疤,很浅了。”
“嗯。”陆月接着往前走,薛盛如道:“他们都给你编好首尾了,你从高台上摔下来再苏醒,壳还是原来的,芯儿变了,芯儿是玄女娘娘下凡来的。”
陆月屏气,听到后面半句松了口气,“故事编的倒好。”
“信众们想参拜你,可你哥在军营里忙,你又不在家,他们找不着你,就找上我了!”
“刚开始只是一两个,后来就是十几个,几十个,团团围着我问你的去向。”
陆月干笑道:“参拜我,求平安?你直接回他们,玄女娘娘说了,保他们平安顺遂不就完了。”
“求平安的我已经回了,还有些人想求你显灵,告诉他们亲人的尸骸在哪。”薛盛如道。
陆月顿住脚步,正色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找间茶楼。”
薛盛如有银子,开了间雅间,进去说话。寻找亲人尸骸的乡民年纪大的找的是自己的儿子女儿,年轻些的找的是自己的叔伯婶娘。有的是上山打猎砍柴时失踪,走亲戚时凭空消失,更可怕的是全家老小都没了,只留下空空的房屋。
最后一种,全家失踪的都是住在边寨。边寨的寥落,草原人的劫掠是一个原因,莫名失踪的人口是更深重的阴影。
陆月听完薛盛如的话,脸色十分难看。她想起了十几年前扎堆的军功,想起来上一回,凭空失踪的大姐姐家。
“陆月,你、你怎么了?”薛盛如看着陆月的神情,和周身散发出的氛围,让他也紧张起来。
陆月转着手里的杯盏,目光冷冽地盯着虚空一点,“世上万般皆有缘由,鬼神亦然。”
现在已经在想完结之后去看哪些太太的文了,虽然这本还没过半(ノД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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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