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我其谁 第1章 萤火虫

诞生在一个荒谬的世界上的人的唯一真正的职责是活下去，是意识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反抗、自己的自由。 ——加缪

在社会的最底层，有这样一类人，他们生来低人一等，什么王权富贵都与他们不沾边，有人出生便在起跑线，也有人生来就是下水道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或许他们未行错事，但身份摆在那里，毋庸置疑。

世界上有高贵洁白的月季花，稀少而珍贵的掌上月以及随风而逝的枯叶。

当然，还有一个。

——妄想得到月光照拂的烂枯叶子

倒也不是他妄自菲薄，自怨自艾，而是真的点儿背。楼迎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从beta分化成omega，本以为能一朝野鸡变凤凰，结果半路被打回原形，只因他分化成了一个——劣质omega。

但凡少个劣质，他也能成为掌上月。

想到这楼迎愈发觉得倒霉，哪哪都沾着晦气，就好比这名字吧。迎字何解？迎接美好新生命的到来，迎春花也好，二十岁之前他一直是这样理解的。直到楼家派人把他从乡下庄子接回来，他便觉得这迎字就是一只烂苍蝇。

这名字是二十年前他妈给取的，本意应该是前者，但被他给糟蹋成了后者。

印象中，他记得妈妈长得很漂亮，温柔大方，是个S级omega，唯一不好的地方是眼光太差，给他找了个不中用的爹，他一直觉得是楼天泊的基因太劣质才导致他出生就是beta的，分化成劣质o也是他爹的锅。

楼家是经营茶商的，但所有的股份都来自他妈妈，陈黎。陈黎去世的时候他八岁，已经记事了。丧礼刚办完，楼天泊便迫不及待地迎娶他的后妈进了楼家，最可笑的是，后妈带了一个比他还大一岁的Alpha哥哥，楼天泊亲生的那种，合计着还没和陈黎结婚就有了私生子。

家庭和睦都是假的，想要一个Alpha儿子才是真的，他被送回了乡下，跟外婆居住，一住就是十二年，前两年，外婆去找陈黎了，做母亲的也想念自己的孩子，于是便走了。

直到半个月前，他二次分化，楼家把他接了回去，本意是想着omega金贵，以后留着有大用，接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是那么一回事，但任何人都没想到他会分化成劣质o。

但接都接回来了，再赶回去算怎么一回事，现在网络发达了，不比以前，但凡传出去保不齐那点陈年烂谷子的事都要被翻出来。

于是他便在楼家住下了，以楼天泊流落在外养病的小儿子、贺敏第二子，楼为礼弟弟的名义回到了楼家。

楼迎这个曾经的长子成了次子，后妈成了亲妈，还平白多出来个赔钱哥哥。

就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全出现在了他身上。

本以为事情到这已经结束，不曾想三天后，又一件及其戏剧性堪比狗血小说的事情出现在了他身上。

他要结婚了，不，是订婚。

“此次股票大跌使众多产业受挫，部分小型企业面临倒闭，中型企业低价被收购，生产链被垄断，将会成为近三十年来最大型的经济危机，由陆家在国内首个成立的抑制剂公司脱颖而出.....”

机械女声在客厅墙上的电视里播报着最新时事新闻，但楼迎的注意力并不在新闻上，而是猛地抬起头看向坐在他对面正在用餐的楼天泊。

“什、什么？”

楼迎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是他亲生父亲的男人。新闻声夹杂着楼天泊的声音，他不曾抬头，仿佛不愿多给他一个眼神，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陆家点名要和你订婚。”

客厅一共就三个人，除去他俩，还有贺敏，她此时正在装死，像空气般。这几天的相处楼迎已经摸透了他这个后妈的性子，不到关键时刻是绝对不会说话的，但只要一开口就想立刻将她的嘴堵上。

他此时需要时间去消化这句话的真假，陆家什么地位，为什么突然要和他订婚，他来A市还不到一月，若不是还存留着儿时在这生活的记忆就真成了土包子了。

此时，楼迎脑海里回荡着楼天泊的那句话，久久不散。

“为什么是我？”

听他这样问，楼天泊突然暴怒，骤然砸了手中的勺子，勺子碰到了碗里的汤，有几滴溅在了楼迎的裤腿上，他并未动，只是看着他爹发狂。

“你还敢问为什么？”楼天泊指着他，将化验单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仔细看清楚！你办的好事！”

他低头，那是一张信息素匹配值的化验单，他拿起单子眯起眼，一行行看着。

上面有他的名字以及分化等级，单看只是最低等的，往下看，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陆应洵

二人的信息素契合率高达惊人的99%，这意味着是天作之合。

可这关他什么事？

“这能代表什么？契合率高我就要跟他结婚？”

楼迎觉得这很荒谬，将化验单随意的放在桌子上，楼天泊更加愤怒了：“你使的什么手段你自己清楚！”

手段？他能有什么手段，他一个寄人篱下受制于人的劣质o，他能有什么手段，倒是他这个赔钱爹，像是超雄附体，不顾青红皂白给他劈脸一顿骂。

楼天泊做贼心虚，心知肚明十几年来未履行一个做父亲的职责，出了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楼迎在报复他。

战火一触即发，安静了许久的贺敏突然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充当起了和事佬，夹了一个蒸饺放在他碗里，皮笑肉不笑道：“都别生气，小迎，你爸也是为了你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来楼家第一天，桌子上的早饭都是咖啡吐司，第二天就换成了油条豆浆之类的，嘴上说着是怕他在乡下呆久了吃不惯，转头便嘀咕野猪吃不了细糠。

贺敏回到座位上，拿下了话语权，很是温柔轻声道：“你爸也是为了公司着急上火，陆家拿公司威胁，你爸也舍不得你。”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大概就是如此。

他并未作声，也未动那碗里宛如放了鹤顶红的剧毒蒸饺，他无法确定这里面的真实性。

见楼迎不为所动，她只好放了狠话：“小迎，你也不希望你妈妈留下来的产业毁之一旦吧。”

陡然间桌子底下楼迎微蜷手指，狠狠掐着掌心，连指关节都泛出青白色来，在掌心留下四个深深的月牙红印。他抬起头几乎是瞪着她，即使他们在之前从未见过，但他这个后妈总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他的内心，知道他最怕什么。

贺敏注视着他，如蛇蝎般的双眸被掩盖的很好，眼里满是温柔以及怜悯，但在他看来就是**裸的威胁。

楼迎身形虚晃，另一只手抓住了凳子边，稳住了心，问：“我妈留下的资产究竟还有多少？”

楼家最初还不姓楼，而是姓陈，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在她去世后才改头换面，成了楼家私有物。

砰——桌子被楼天泊猛地一拍，震耳欲聋，桌子上的餐盘跳跃落下，他被吓了一跳，看向这个阴晴不定的爹。

“你妈留下的都在公司呢一分没少。”楼天泊雄厚的嗓音在客厅十分响亮，即使底气这么足，也不过是三分真话，七分假话罢了，甚至可能一分都不真。

陈黎留下的东西可能已经微乎其微，甚至已经供不起整个楼家了。

“你这是要卖孩子还债吗？”楼迎只觉得命运悲催，好事想不起来他，烂窟窿到他这成了如获至宝。

他很明白楼天泊是怎么想的，把他嫁过去既能稳固楼家产业，又能和陆家攀上亲。陆家的掌舵人以后只会是陆应洵，也只能是陆应洵，倒还是他高攀了。

“哎哟。”贺敏连忙打起圆场，“这什么话呀，这，这也不算是坏事，那陆家有权有钱，想必嫁过去是吃不了苦的，而且你们契合率那么高，这对陆家而言可不是锦上添花吗。”

契合率是枷锁，一旦被套上再也打不开。

陆家仅有一子，是个S级Alpha，对于这类人群而言，将后代延绵下去是人生中的任务之一，但因为早年做生意得罪了某个帮派，幼时的陆应洵被绑走，悬挂在轮船上。那个轮船是专门培养omega的，除了陆家没人知道那些人对陆应洵的腺体做了什么，只是到后来，他无法和任何一个omega契合，就算是98%也会失败。

直到楼迎的出现，他分化后立即被拿去做了对比，就像是某种预谋，他们匹配成功了。

楼迎有些失神，见他这般模样，贺敏乘胜追击：“你妈妈留的产业就是整个楼家，你也不想看楼家被拱手他人吧？”

是啊，他舍不得。

陆家逼他嫁过去，楼家也在逼他，没人考虑他是怎么想的。

掌心里全是冷汗，黏糊糊的，他不敢去幻想在陆家的生活，如果楼家是收留所，陆家就是地狱。

见他犹犹豫豫，楼天泊只好拿出杀手锏，他先是给贺敏使了个眼色，看到对方接收后才缓慢说：“你妈当年给你留了东西。”

此话刚出，楼迎腾地从椅子上起身，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质问道：“我妈给我留了什么？你们把东西藏哪了？”

他从不知道陈黎留了东西，直至今日为了更好要挟他，楼天泊才终于透露出一丝蛛丝马迹。

楼天泊喝了口茶，见他这模样心里十分畅快，有些不耐烦却又势在必得道：“你听话一点东西我自然会给你。”

“现在就给我！”楼迎被他这副小人样恶心的不行，想立刻把东西要回来。

楼天泊不吱声了，又轮到了贺敏装样子，她盛了碗汤递给他，一阵嘘寒问暖：“你妈妈给你留的东西我都保管起来了，好好的呢。”

楼迎顾不得什么仪态，将汤接过，有些恳求的意味：“贺姨，你给我吧。”

见他上道，楼天泊顺势说：“你去嫁到陆家，东西自然是你的。你要是不听话，哼，我一会便将那东西一把火烧了！”

楼迎害怕他真的会将妈妈留下的遗物烧掉，只好服了软，难以启齿的答应下来。

“好——我嫁。”

他酸着眼，用筷子夹起碗里已经凉透且有些干吧的蒸饺，放进嘴里咀嚼着，整个口腔被酸涩包裹。

后面再发生什么他都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切都浑浑噩噩的虚无缥缈，有贺敏在一旁言说陆家的好处给他洗脑，也有楼天泊四处打电话吹牛说要宴请宾客。

这一切，他都身不由己。

订婚宴由陆家安排，时间、地点、来宾都有陆家操持，暂时定在下个月。楼迎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当一只乖顺的令人宰割的羔羊。

晚上，楼迎去了楼天泊的书房。

“东西什么时候给我？”他迫切想到赶紧得到，如果现在要不来，以后楼家定会继续用这件事威胁他。

楼天泊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事成之后自然会给你，急什么。”

他答应嫁过去还不算事成吗，难道说这还没完？

“你什么意思？”他突然双手拍向前方的桌子。

楼天泊像是嫌他事多，想赶紧打发他走：“光嫁过去有什么用，巩固楼家地位才是根本。”

楼迎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当他是美艳垂涎的S级omega啊，他要有那本事还会在这听这些废话。

他被赶了出去，东西也没要回来。

出了书房，拐角处有一抹黑影，下一秒，黑影转过身，是他的赔钱哥哥，楼为礼。

楼迎懒得跟他打招呼，刚想从他身边过去，便被扯住了胳膊。

“怎么，都要嫁到陆家去了，还这副闷样。”楼为礼仔细上下打量着他，“你爸都舍不得给你买几身像样衣服吗？”

不也是你爸吗？

楼迎用力扯开了他的手，不愿搭理他，Alpha都是贱中之王。

倘若他现在还是beta，说不定还能跟楼为礼打一架，但他现在是已经分化后尚未恢复好的劣质omega，光是Alpha天生的信息素压制都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快速回了房间，只留给了对方一个背影，离开时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丝嘲笑声，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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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