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逸岫疾步走到僻静处接通电话,听见里头传来一串脆实的敲击声,时而缓慢时而急促。
她仔细辨认,在脑海里依次比对暗号密码解析内容,等那头声音彻底静止了,才抬手屈指在墙上快速扣两下回应。
彭嵘最后敲击一声,挂断电话。
“你要去忙新任务了?”
“不急,先去找找护民的秘密地址,对了,你在后厨找到甜味来源了吗?”
“找到了,是烤箱里的一款甜品,还在加热中,看不出最终模样,我不确定是菜单上的哪一款。”
燕逸岫点点头,重新观察起地图和小蚂蚁录下的影像。她也已经记住可疑甜味,之后得多留心这间咖啡馆。
虞瓷她们挖的那条地道十分潦草,走在里面让人提心吊胆,总感觉下一刻要坍塌了,而这条暗道干净宽阔,四壁砌满石块,沿路还装了灯照明。
小蚂蚁顺着唯一一条道径直飞速爬行,几分钟后被挡在一扇密不透风的厚重铁门前,燕逸岫操纵它隐在门口角落待命,等下一次研究员出现再跟进去。
两人沿着路线方向在地下城七拐八弯穿梭,假装随意散步逛逛。
地下城高顶“天空”上的一个个巨大通风口无休止地输送着冷气,将地下城变成与地上迥异的凉爽世界。
在外面被均匀炙烤的人一进入地下城,身上沁出的汗都几乎能瞬间结冰。
不过地下城公民人数不断增多,冷气度数却始终没人根据情况调整,若是忙活奔走,待久了也还是闷热。
燕逸岫摆着手往脸上扇扇风。
夏天,最讨厌的季节,热得简直摧残精神。前两天天气预报说台风快来了,到时候应该会凉快点。
她想起之前听虞瓷聊到过,原先地下城没有这些人性化设施,单独给自个儿配备了冷气的监管局认为地下足够阴凉,并不需要浪费财力去折腾。
直到不少人中暑死亡,活着的地下城公民忍无可忍,差点爆发动乱,监管局才向上申请,拖拖拉拉打通管道开启冷气。
能出这笔钱大概是铁公鸡监管局的极限了,运作许多年的设备肯定会老化、出问题,但没人费心思去找人修,贴心为地下城公民服务不在监管局的真正职责范围内。
听完虞瓷对监管局滔滔不绝的痛斥,她总算体会到地下城公民与监管局的矛盾有多深了,也对监管局的作风感到更好奇。
经过人流密集处时,燕逸岫和卫崧看到个小孩手拎带有可疑咖啡馆品牌标志的包装盒,蹦蹦跳跳跟着家人过马路。
燕逸岫没闻到自己在意的气味,便收回视线,顺嘴一提:“这家甜品也一般,这我倒是说得出来,没你做的好吃。”
卫崧轻声笑,无奈摇摇头,目光仍然追随着包装盒上的图案:“你在安慰我吧?我上次糖加得有点多,不如那家甜而不腻。”
虽然基地的厨房里有标配机器人,但他有时还是会自己动手做些蛋糕面包给大家当零嘴。
上次是他第一次单独给燕逸岫准备,明明是熟练到闭着眼都轻松能做好的点心,他却紧张得手抖,什么时候糖加多了都不知道。
“是吗?”燕逸岫皱眉,不以为然,“我觉得店里的太淡了,没滋没味的,我嗜甜,多甜都不嫌齁。”
两人兜兜转转,中途找地方换了面皮和服装,最后来到一片脏乱破的老居民区,绕着外围走了大半圈。
不远处是正在开发中的新区,各种庞然大物机械设备日夜运作,灰头土脸的机器人和工人也在这忙碌不休。
她们回到了监控里护民制药研究员曾经消失的地方。
“距离没算错的话就在这片居民区底下,不知道内部空间多大……”
燕逸岫的嘀咕瞬间淹没于轰隆隆巨响中。开发区那儿消停一阵后又开始敲敲打打,机器运作的各种轰鸣持续摧残耳朵。
她赶紧暗自调整异能,将听力接收程度降低到接近正常人水平,减少伤害也保证能听到其它动静。
两人凑近些费劲交流几句,燕逸岫忽然捕捉到一道咿咿呀呀的细长声音慢悠悠透过噪音断断续续的间隙钻出来。
怀着好奇回头看,她瞧见胡漪独自一人骑着摇摇晃晃的小破车拖着摊子往这一方向来。
她家在附近?还是换地方摆摊?
离得近后胡漪也注意到路旁的两人,习惯性笑笑,张开手指向身后的摊子,目光露出几分期待。
燕逸岫和卫崧对视一眼,迈步走向摊子准备买点什么。
本没抱太大希望的胡漪见状激动不已,连忙跳下车座站到摊前,把颠簸得有些凌乱的物品整理整齐些让她们过目。
都是些年轻人喜欢的玩意儿,时下流行,物美价廉,很多仿冒名牌的假货,燕逸岫在街上见过不少。
毕竟住地下城的能有多少积蓄,当然买不起真名牌,买假货过过瘾就差不多了,大家都坦坦荡荡摆出来,不会被人笑,也不会笑别人。
上回胡漪的摊子被混混砸了个稀巴烂,说起来也有她一份“功劳”,燕逸岫怪不好意思的,决定多买些东西权当赔罪,正好自己身为异世界人对这儿的东西也稀罕。
正兴致勃勃挑选着,不远处一阵尖锐的装修声破空刺来,燕逸岫和卫崧猝不及防,顿时都被激得耸肩,皱眉揉揉耳朵,呲牙咧嘴。
两人的同频大幅度举止让胡漪感到茫然,她循着助听器放大的嘈杂含糊声音方向扭头张望,再转回时多了几分局促无措。
她露出个习以为常的表情打起手语,也不管她们看不看得懂:“我也听到了,确实挺吵的,我也能听到。”
燕逸岫报以微笑,尽量忽视贯耳魔音继续认真挑,随后指其中一样,也打手语询问:“这个有黑色的吗?”
胡漪和卫崧都惊讶扬眉,胡漪最先反应过来,原本温和的笑容更灿烂,用力点头,也回了一句话,然后小跑绕到摊子另一头的袋子里翻找。
燕逸岫只学了些常用语,对方手一快,翻得快成花了她就不太看得懂,只能礼貌笑笑。
趁着胡漪还在翻找,无事可干的燕逸岫再次弯腰,拿起这些新世界特有的有趣玩意好奇端详。
空塑料杯被反手重重扣在桌面。
喝完水的洪旭跷起二郎腿后仰靠坐椅背,冷冷盯着对面的警员。
“就你一人?正常不都是两人共审吗?还是说看不起我?”
安竹搓捻几下袖口沾上的早已风干的血滴星子,并不抬头,继续翻阅屏幕上洪旭的资料。
“急什么。”
十几分钟后谭誉道进入审讯室关上门。不多时,消毒水的气味隐隐约约萦绕室内。
“警官是受伤了吗?”洪旭打量起谭誉道,阴阳怪气,“谁这么能耐啊能把警察整进医院,我敬她是个能人。”
“袭警多严重啊,你们一定气坏了吧,对方被判了几年?”他装模作样重重叹气,“也不知道那些有钱有权犯了更严重的罪的人能不能得到这么‘公平’的惩罚。”
提及遇袭之事,谭誉道板着脸克制情绪不去想那逃脱无踪的假扮虚弱的杀手,打开屏幕调出姜韫遇袭和秦观秋遭埋伏的资料。
作为炎穆帮老大,洪旭和监管局打交道的次数比吃饭还多,完全油盐不进的老油条,严刑拷打也没用,她们得做好拉长审讯战线的准备。
“咱们就不废话了,不如聊聊这几件案子。”
谭誉道手指一弹,屏幕旋转着飞到洪旭面前,展示几位杀手尸体的照片。
“刺杀任务是你派的,你对目标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派的?都是穷苦老百姓,我好心允许他们私底下自己接活赚外快,他们受人指使拿钱办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了你儿子,”谭誉道打断他,“你要否认吗?你不是为了儿子吗?”
屏幕持续自动往上滑,底下关于礼拜的信息、他与礼拜方有接触的证据一行行露出。
洪旭扬眉挑出一副惊奇神色:“原来你们也知道我儿子的事啊,所以呢?没有然后了,是吧?永远都是这副德性。”
“有钱人小磕小碰小闹你们紧张得不得了,全员出动呵护备至,我们这些贱民呢,出了人没了死了这种大事你们却懒得挪一挪金贵的屁股。”
“我儿子失踪六年了,我报案无数次都没有一点回应。地下城的人对你们来说什么都不是,监管局永远坐视不理,只惦记怎么折磨我们、从我们身上挖走更多钱,哪里管我们的安危死活?”
“说着有任何事就报案,相信警方的是你们,冷漠不管事倒打一耙的也是你们,好赖话都让你们说了,正事是一点都不干!”
“明明当初有线索的!可是监管局不当回事,说着在查在查,实际上根本没人动,任由有价值的线索过期。”
“我有什么办法?我当然只能另辟蹊径想方设法去找,你们不帮我,我当然只能抓住一切希望去试。”
“所以你和礼拜合作?”谭誉道抬手示意他冷静点。
“礼拜是谁?”洪旭冷笑,“我只不过攒点积蓄花钱托人帮我搞关系,想试试能不能攀上警局或监管局里某个说得上话的人,好让你们能重启调查,花点心思。”
“如果托关系打点也是罪的话,我看差不多全天下人都得蹲局子了。”
“我这辈子没有其它夙愿,只要能找到我儿子,倾家荡产、第二天就让我去死我都愿意,所以——”
他慢条斯理倾身,双臂交叠压在桌上,挑衅的目光盯紧对面的人:“想让我交代?那就先找到我儿子的下落。”
“只要你们能做到,我什么都说,我能把我、我手下、甚至其她帮派里我知道的犯罪事实全部抖搂出来。”
他说着话,咧开越来越大的笑容,露出一排黑斑点点的黄牙:“我为了这一天,可是辛辛苦苦收集了无数可怕的秘密,想不想立功晋升就看你们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