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婆子虽未明说,王氏却也立时就明白了老夫人喊了她去荣养堂所为何事。
一头说梅家提的那事有了人选,一头又说现下五姑娘正在荣养堂。
只差明晃晃的说五娘就是此番梅家所提那事儿的人选了。
为着四娘的那一桩,王氏便是敷了厚厚一层脂粉,却也盖不住眼下的青黑与面上的疲色。
如今听万婆子的意思,老夫人选中了五娘,再想到五娘先前还拜托自个儿助了一把同郑家大郎相看一事。
思及此,王氏不由觉着脑袋连着一颗心越发的愁苦纷杂,就这么心下一阵乱哄哄的到了荣养堂,瞧着已然起了身,又收拾好衣裳,擦了手脸,只磕在青砖地面的额角,便是抹了药膏,也还是红肿了老高,倘瞧的仔细,还能发现那一双明朗的杏仁大眼显是痛哭过后的微微红肿。
所以,王氏将将入荣养堂的敞厅,在五娘矮身给她福礼之际,便发现了五娘额角的红肿,这倒是让原本就杂乱的一颗心不由得咯噔一声,心忖着,是否知晓成为了梅家所提那事的人选后的五娘,不愿意而磕头求了老夫人无果,才致使这般凄楚模样儿。
当着婆母与五娘的面,王氏心下不自觉生出一抹左右为难的愁绪,正踌躇着该是劝一劝五娘为了沈家女的名声考虑,便应了老夫人这一遭,还是再劝一劝老夫人,既是五娘不愿,不若厚颜同族老们商议一二,瞧瞧族中那些个适龄的姑娘们,届时作为四娘嫡母的她,私下里多贴补些个就是。
然而老夫人并没有给王氏多加思忖的功夫,而是瞧着王婆子退出门外并悄声合上屋门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
“五娘同四娘姐妹情深,将才寻到我跟前苦苦求了我一遭,一时没忍住,便将四娘的那一桩告诉了她,既是如此,索性梅家提的那个事儿就五娘好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婆媳两个,也不必再费心费力的在族中另寻她人了。”
直到此刻,五娘渐渐从无法为四娘求得一线生机而失落痛心惴惴不安中回过神来,这厢才将老夫人所言听到了心里,不由得心下一愕,又暗暗寻思起梅家所提之事,究竟是何事?
而老夫人与王氏婆媳两个并没有避着五娘的意思,还不待五娘寻思片刻,便解了她的疑惑。
不过,王氏显然比之老夫人心软两分,瞧着五娘双眼微微红肿并肿了老高的额头,再联想到那日五娘求着相看郑家大郎一事,忍不住面露为难道
“可母亲已经答应了敏大嫂子,不过几日,便到了五娘同那郑家大郎相看的日子,咱们沈家可是以名声立足,虽只初初相看一事罢了,单方面失约却也会落下口舌,更何况,还有敏大嫂子的面子情呢!”
王氏言辞所涉及的郑家相看一事,立时就让五娘遍体生寒,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梅家所提的那事儿,必定同相看乃至结亲有关,所以应了梅家,才不能应郑家,再想到即将被梅沈两家秘密处死的四娘,五娘心下隐隐就升起个隐晦的揣测。
而老夫人接下来的一席话,则挑明了五娘心间揣测的正确性。
“咱们族中适龄且未定下亲事的姑娘多的是,比起梅家要求的趁着四娘热孝期内再嫁过去一个沈家女,寻摸个旁支沈家姑娘同郑家大郎相看,不过小事一桩,郑家小门小户,能同个旁支的沈家女相看已是烧了高香,至于敏侄媳,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我亲自去同她说,多少还是要给老婆子我几分面子的。”
热孝期再嫁个沈家女!
这一句于五娘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一则,处死四娘已是板上钉钉,倘四娘不死,又何来的热孝期。
二则,再嫁个沈家女过去,眼下老夫人挑中的正是自己了。
此时此刻,知晓所有的五娘已然不知该怪谁,只神情木然的僵在原地无法言语。
而老夫人的眼风扫过如被雷劈的五娘,面上一派淡然,也不去管五娘心下做哪般想,只继续同还想劝一句的王氏道
“原本四娘这一桩,咱们就不占理儿,且毕竟是咱们老三房的事儿,与其闹得全族尽知,整个老三房抬不起头,倒不如,让五娘嫁过去,一则,可以托词四娘同五娘姐妹情深,全然可以借四娘的口落实这一桩,堵上外面那些个嘴,二则,梅家虽嘴上说的是沈家女,可是旁支身份太低的,他们必然瞧不上,心里多少会不舒服,少不得要记恨咱们,身份高的,也断然不会给那梅六郎做续弦,瞧来瞧去,只有五娘顶合适,与四娘同是老三房的姑娘不说,年岁也只差了半岁,且都是庶出,想来便是梅家那头再挑剔,也挑不出半个理儿来。”
“只要五娘嫁过去,四娘这一桩,就可以彻底在咱们老三房压下去,压根就传不到族中去,好叫族人们指指点点。”
话到这儿,老夫人不由得长长一叹,而原本要为五娘说一句的王氏,也正经寻思起老夫人所言的这些个,倒是觉着老夫人言之有理。
现下她的丈夫,老三房的大老爷在沈家为官的那些个子弟中官职最高,身份高自然有身份高的好处,在族中一句话,旁人只有仔细思量的,全然不敢轻瞧了去。
倘是四娘一事被族中知晓,旁的且不论,便是那些个族老们,只拿族规说事,他们整个老三房也不得好。
如此细细思量一番,王氏也全然赞同了五娘嫁去梅家做续弦。
而老夫人则望着脑袋嗡嗡嗡响个不停,整一颗心乱成一团的五娘淡淡道了句
“五娘,是你自己非坚持说同四娘姐妹情深,现下知晓了四娘这一桩,为了保全沈家女名声也好,还是以防你日后不小心泄出半个字也罢,总之,你是一定要嫁去梅家的。”
叹了一声,又补了句
“当然,我同你大伯母也不会亏待你,除了你自个儿那一份嫁妆外,四娘那一份嫁妆全部作为你的嫁妆,另还有我同你大伯母私下里贴补的首饰银钱,自来女子嫁人,嫁妆就是女子的腰杆子,虽说你嫁去梅家是续弦,可那梅六郎本身才学就不说了,同四娘也不过一日夫妻罢,更有你为着咱们老三房的功劳在,日后不论是我老婆子还是你大伯父大伯母都记着你的好,但凡受了委屈,都会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