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便是声声蝉鸣入耳,也觉着扰得人心烦。
这会子的老夫人,神情恹恹的塌身坐在太师椅上,已然没了往日里慈和如菩萨的样儿,更没有半分的肃穆与凌厉,只瞧着显出了几分的老态,倘是瞧仔细些,还能瞧出两分悲凉苦楚来。
就这么冷冷静静的瞧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饶了四娘一命的五娘一眼,老夫人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了好些的凄凉酸楚来,却也不知该如何对一个未出阁的孙女说出那些子污糟事儿。
但,五娘苦苦哀求的声音却好似没个停歇
“求祖母饶四姐姐一命罢!”
又是一声哀求入耳,老夫人忍了又忍,不由得晃了晃眼神,只觉着眼角一阵止不住的酸涩抽痛,之后便有一滴又一滴的温热泪珠无声滑落。
直到这时,老夫人这才忍不住只手捂住自个儿的心口,只手指着伏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五娘染了丝哭腔怒叱道
“你以为只老婆子我愿意瞧见自小在跟前娇养着长大的孙女去死吗?”
“你以为是我不晓得四娘那丫头是如何乖觉,绝不会做出那等有坠沈家女名声之事吗?”
“你只口口声声求我饶她一命,可我又该如何同梅家人交代,同沈家族人交代呐!”
“现如今是梅家人证据确凿,拿住了四娘失贞的铁证,老婆子我倒是清楚四娘的品性为人,想替她辩驳一句,可奈何四娘她自己都说不出半个字来,证据叫梅家人拿的死死的,如今能保住沈家女名声,已实属梅老夫人看在同往日的交情,看在沈家在金陵的根基,放咱们一马了。”
“新婚之夜没有落红呐!”
“如此不贞不洁,倘宣扬出去半个字,别说是四娘她自己,就是五娘你,还有老婆子我,老三房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焉能有活路,更还有沈家这么多出阁的未出阁的姑娘姑奶奶们,又会落个怎般的下场。”
“青灯古佛的的确确能保一条性命,可要争得梅家人的同意,沈家那得付出怎般大的利益,才能够让梅家容许一个不贞不洁的梅家妇活着。”
一气将堵在心中的憋闷烦绪愤怒叱喝而出,老夫人并未觉着心里头通畅,反倒使得坐在太师椅上的身子越发摇摇欲坠,倘不是一直守在老夫人身侧的万婆子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只怕老夫人要歪倒在地。
万婆子打小服侍老夫人,不仅得万家赐姓,更是为了心无旁贷的一心服侍好老夫人,一直没有嫁人,更是在二十的时候便自梳了妇人头,如此衷心的心腹,四娘这一桩,老夫人自然没有瞒了她去,眼下只她一个在屋里头服侍着,听去了些个祖孙二人的私密话,也是无妨。
原本一直谨慎奴仆本心,当自个儿是个聋子瞎子的万婆子,却在瞧见老夫人委实是激动的身子一阵阵发虚,适才冲五娘开口多了句嘴
“自打四姑娘出了事儿,老夫人是吃不下睡不着,今个儿梅家一行,更是费心又费力,都这个岁数的人了,临老临老却遇着这一桩,委实是可怜见的,五姑娘只体谅些罢!”
五娘已然在万婆子的多嘴中无力的抬起了头,而老夫人急喘了几口长气后,适才朝着万婆子摆摆手,万婆子立时便住了嘴,便悄无声息的退到了半步之外。
又喘了口气后,老夫人适才恢复了些气力,更是定定的瞧着五娘道
“事已至此,四娘绝没有回转的可能,不过,五娘你既是知晓了四娘这般多的事儿,天意也好,姐妹情深也罢!接下来这一桩,那便由你代劳了。”
老夫人此话一出,便是连素来当自个儿是聋子瞎子的万婆子都忍不住朝跪在地上几乎被抽了大半气力的五娘瞧了一眼,那一眼,极尽复杂。
而五娘则愣愣的看向老夫人,眼里面上尽是懵懂,只瞧得五娘再想磕头求一求老夫人饶四娘一命时,老夫人则冲万婆子吩咐道
“你去喊了大太太来,就说梅家提的那事儿,已经有了人选。”
这一刻的五娘,耳朵里听着老夫人的话,心里却仍然想着四娘的事儿,一时心疼的难以附加,想着再求求老夫人,又想着大太太王氏心软,待她来了,再求求她,兴许就动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