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了约莫十几息的功夫,九娘终是听了夏朵的劝,却也未回了自个儿的如意居等着夏朵探得五娘几时自荣养堂出来的消息,而是直接折返去了五娘的院子,在鲁婆子满肚子的忐忑不安的端茶倒水的服侍中,倒也真个儿耐下性子,侯起了五娘来。
而另一厢的五娘,此时此刻正跪在老夫人的一步开外,面对上首坐着的祖母的怒目审视,五娘的目光竟没有丝毫的躲闪与逼退,反倒是染了三两分豁出去的无畏并无畏来,就连出口的声音,亦是字正腔圆的坚定,全然没有半丝有求于人的低微与哀怜。
“孙女晓得此番行径不妥,但,孙女一想到往日里同四姐姐在一起的情谊,便吃不下,睡不着,孙女并不是傻子或者蠢货,孙女能瞧的出昨儿个罗婆子夜半匆匆回府并不简单,四姐姐那厢必定是遭了大难。”
口中的话茬稍稍顿了一顿,理了理心下激荡的情绪,五娘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般的咄咄逼人,却被默了许久的老夫人低沉怒叱的声音抢了先。
“什么大难不大难,即便当真有什么大难,难不成我这老婆子还有你大伯母是死的不成,呵呵!你放心好了,绝不会让什么大难落了你身上去。”
老夫人显然是气的不轻,这厢说出口的话也不在乎合乎不合乎自个儿祖母这个身份,倘五娘真个儿似一般闺阁女儿家,只怕早就羞愧的找地缝钻了,哪儿还能笔直的跪在老夫人的跟前,瞧起来,倒是丝毫不受老夫人此番话的惊扰。
“记住你姓沈,单凭你今个儿与老婆子我这一番对话,倘透出一字半句去,只怕要坠了沈家女的名声,到那时,谁也保不住你。”
连消带打的一席话说罢,老夫人好似泄了气力一般,坐在太师椅上的整个身子都歪了一歪,又叹息着朝着还跪在地上的五娘摆了摆手,显是不想追究五娘此番不妥的行径,打发她早点回去。
但,此时的五娘,不知是犯了固执,还是实在太过忧心四娘的安危,此刻竟染了满身倔强的对老夫人的挥手示意视若无睹,并昂着脑袋回话道
“看在孙女同四姐姐的情谊份上,祖母即便不让孙女去梅家见四姐姐一面,也该告诉孙女一句实话,四姐姐究竟如何了?”
望着五娘满脸的固执与倔强,老夫人一时心间怒气翻涌不绝,脑里头更明白五娘同四姐自小的情分,如今冒着被罚的风险,苦苦追问四娘的处境,合该称得上姐妹情深了。
一时怒,一时叹,老夫人终究晃了晃眼,叹了声道
“我只告诉你,你四姐姐此番病的不轻,明个儿三朝回门是不能够了,只怕也拖不了几日了。”
五娘是知道四娘此番压根就不是什么病,而是新婚之夜没有落红,所有知晓内情的人都认为她失了贞洁。
但五娘不能直接扯开这一层遮羞布,因为这一桩还事关她同九娘翻了荣养堂院墙听了老夫人墙根,倘是直言,老夫人但凡追究起来,她又没个能够知晓四娘新婚之夜没有落红的由头,翻墙一事倘被牵扯出来,不单单她自个儿,只怕她院里的所有婢女,九娘并九娘院里的奴儿,都得受了牵累。
自个儿同九娘是沈家女,即便是翻了祖母院墙听墙根一事被祖母知晓,也只罚一顿罢了,但两院子的婢女仆妇,只怕就性命堪忧了。
本就是为着救四娘而来的,何苦要搭上别人性命。
所以,心知肚明的五娘,是绝不会将四娘没有落红一事说出口的,只能半遮半掩的说罢了。
现下又听着老夫人那一句拖不了几日的话,四娘既然不是真病的快要死了,那么沈老夫人这一句的意思,就是梅沈两家先放出四娘得了重病的消息,再过几日,就私下里处死四娘,至于不知情的人嘛,只会晓得四娘此番委实病的急病的重,实在福薄了些,竟几日就病死了。
再有今日沈家一行声势浩大的栖霞寺一行,只怕如今的金陵城,多数都晓得四娘病急的消息了。
越往深里想,五娘便只觉着如坠冰窟,大热的天,不自觉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四娘未有落红一事绝不能说出口,要怎般才能为四娘争取一线生机呢,哪怕是青灯古佛一辈子,至少也能活命呀!
从前五娘还不曾觉着来到这个世界如何不好,只觉着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小日子过的还算美滋滋,平日里只需哄哄祖母,婶娘,并同几个姐姐妹妹说说笑笑,也算是舒舒服服。
至于女学先生教授的那些个规矩礼仪,嗯!装装门面罢了!压根就不值当什么!
可此时此刻的五娘,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束缚与残酷,对于女人来说,尤为不易。
想四娘平日里那般的端庄,温柔,贤雅,善良。
没有落红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就认为是她不贞不洁。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那样朝夕相处了十好几年的活生生一个亲人,何必非要处死呢!
不论如何,五娘是无法眼睁睁瞧着四娘被处死,自个儿却无动于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