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朵一字一句说的诚恳又委屈,偏生一字一句说的十分在情在理,更是正如她口中所言的一般无二,此前,却是按照钱氏的吩咐,每隔三两日便事无巨细的禀告的清清楚楚,且钱氏也是派了迎喜迎福两个按照夏朵的回禀,逐一核实过的,只这一桩,便做不得假。
所以,现下想以办事不利为由头来迁怒怪罪夏朵,委实是太过牵强。
默了片刻,钱氏似乎也察觉自个儿差点将满腔的怒气一股脑的牵强附会到夏朵身上并更想发作夏朵一场,再换个得利的人去如意居盯着九娘,眼下想来,倒是她被怒气蒙蔽了心智了。
倘真个儿不管不问的将怒火怪罪到夏朵头上,只夏朵当初是清正院里的二等丫鬟,可是正经屋里头服侍的,整个老三房的奴儿,别提多艳羡了,可因着自个儿的一句话便半个委屈不说的,利利索索的便去了如意居,且一直以来俱都是尽心尽力的按照自个儿的吩咐行事,更是在她去了如意居后,九娘的的确确如她次次禀告的一个样,却是开了窍了,比之从前真个儿是好的多了。
一个衷心办事的奴儿,却因着主子的怒火而发落到犄角旮旯地儿,那么清正院满屋子的心腹可会怎般看待自个儿这个主子,可还会似从前那般衷心不二的回护自个儿,一心一意的替自个儿办事。
柳州钱氏虽比不得金陵沈家,却也是名门望族,钱氏更是从小被父母当做宗妇教养大的,又在沈家老三房当家做主十几年,可谓是深知心腹奴仆的重要,倘因着一时意气而发作了个衷仆,只会寒了底下那些个奴仆的心,这可是得不偿失的事儿,只有意气用事的蠢货才会干出来的蠢事。
不过三两息的功夫,钱氏脑子连着一颗心依然转了几十个弯,自然将利害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夏朵,一直忠心耿耿,现下也委婉的称述了她的清白与委屈,处置是万万不能够的。
再扫一眼,夏朵已然双眼微湿,那微微从青砖地面稍稍抬起的脑门上已是红了一片,可见将才那一个头磕的全无半点虚假应付,这倒是叫钱氏将将拿在手里的雨过天晴茶盏不由得顿了顿,本想一把砸在地上,好教夏朵掂量掂量,可眼下到了这个地步,不论心里头又气没气,钱氏到底不好再砸了茶盏,试图震慑夏朵一二,改而将茶盏重重的搁在罗汉床的小几上,又重重朝着夏朵哼了一老鼻子冷气,再开口,却似是嗔怪一句
“你这一张嘴倒是会说的很呢!”
只这一句,便将此前所有冲夏朵而去的怒气尽数散了个干净,又哼一声,语气音调越发嗔怪了几分
“你说九娘开了窍,先前那一桩桩一件件,倒是瞧着似真的一般,可再仔细想想,先前的荣养堂便为了同她交好的五娘忤逆了她的二伯母,那般大庭广众之下,都说人口铄金,她虽年纪小,可却也不仔细想想,便是坏了她二伯母的名声,她又能落着什么好,五娘那丫头又能落着什么好,半点成算都没有,只一味的听了旁人挑唆强出头,这就是沈家的好女儿,这便是她的孝道,这就是你口中的开窍。”
钱氏此番一字一句尽数都是对九娘言行不当的指责,又是对夏朵先前叫屈的对峙乃至否认,可偏生她的语气语调都是对夏朵的嗔怪,甚至还能听出那一丝丝对夏朵报以期望信任的亲昵,这一番连消带打下来,原本屋里头服侍的钱婆子三人,倒是一改对夏朵的同情心,而是有一个算一个,通通为钱氏鸣起不平来。
是了。
夏朵只一个奴儿,才堪堪八岁的年纪就被钱氏提到了清正院二等丫鬟的位置,可谓是钱氏的心腹奴儿之一了,现下里虽被调去了如意居,仍旧当个二等丫鬟,同清正院的二等丫鬟可谓是天差地别,总归是委屈万分的,便是最得钱氏信任的心腹妈妈钱婆子,都暗暗替夏朵叹息了几遭。
此前因着钱氏的怒火,倒也不好劝个一两句,只能眼睁睁瞧着夏朵挨骂甚至不知被钱氏罚到哪个犄角旮旯地儿去,但,也只是心里头替夏朵叫一句屈罢了,钱氏正在怒头上,便是他们都是奴儿,瞧见夏朵落到那个凄凉的地步,心里头终归会觉着凉飕飕的,却也是不好说嘴的。
但,现下再瞧钱氏待夏朵的态度,那可是一万分的信任呐,如今被九娘惹的心里头不痛快,将派去如意居盯着的夏朵骂上一句两句,那是对她的看重,倘是夏朵不得钱氏信重,钱氏又何故喊了夏朵来问话呢!
钱氏只不过一袭话便将先前的不妥,尽数扭转了过来,甚至,迎福迎喜二人,还纷纷觉着夏朵的确没有做好钱氏交代的差事,便是瞧今个儿九姑娘将钱氏气成这番模样,夏朵作为派去如意居的耳目,就一万个没有做到尽职尽责,否则,太太倘提前得了夏朵的禀告,哪里又会气成这副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