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皇帝寝宫。
明黄色的纱帐层层叠叠,于恢弘宫殿里将大周百年君王的威仪盖得严严实实。
“皇上,您今日觉得身子还沉吗?”太监端着药汤,在龙床前的纱帐外恭敬地询问躺在里头的皇帝,周正寅。
皇帝听见了询问声响,他咳嗽了两声,晓得这是喊他喝药了。他抬起手臂,将手掌伸出帘帐,费力地挥了挥,示意来人扶他起来。
皇帝寝宫中站着的不仅仅有伺候他喝汤药的太监,还有御医和宰相。
宰相目光看向龙床那边,他微微叹息,而后再转向御医。御医对上宰相的眼神,他摇了摇头,不敢多说。
“老臣来吧,李公公劳烦把汤药给我。”御医不敢说的宰相敢,他深知皇帝这般下去只怕朝堂要乱。一旦朝堂出了问题,这大周也必然要乱。
乱世对谁都不利,皇帝须得活着才是。
那端药的太监顿住上前掀开帘帐的手,他向宰相看去,只见对方已经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了。
宰相真要亲自给皇帝喂药,太监能如何?他虽在皇帝身边伺候,可说到底也就是个太监,与那三朝元老的宰相相比,显然不够格。
他赶紧恭敬地把药递到宰相手中,而后帮着将龙床前的帘帐拉开。他小心翼翼地把气若游丝的皇帝扶坐起来,道:“皇上,老奴扶您起来。”
“皇上,老臣亲自给您喂药。”宰相大步上前,坐到龙床边的矮凳上。
皇帝抬眼看向宰相,他抬起手,指了指伺候他的太监,说:“王相,让李公公来喂朕汤药吧。朕的病,会传人。如今朝中全凭王相把持,储君又年幼,你不必犯险。”
这能算是皇帝尚且还有治国之心吗?宰相听了无所动容,他轻笑一声,没有起身让位的意思。想来,他也听出了皇帝对他把持朝政的不满,借机点他。
他目光凌厉,虽是鹤发,可一身铮铮铁骨叫他无所畏惧。他拿起汤勺在药碗里勺了一勺汤药,稍稍等热气消散,便直接递到皇帝唇边。“皇上,老臣是武将出身,生死不过是碗口大小的刀疤,没什么怕的。为了大周,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说得极重,重得在场之人,包括皇帝都不得不倒吸凉气。
皇帝或许是心虚,他张嘴喝药,客套似地回应:“王相对大周的忠心,朕自然是明白的。”
真明白吗?宰相心中嗤笑,想必帝王之心必然不是如他口中所说的这般纯粹。他见皇帝喝完一勺,便继续舀了一勺递过去,道:“皇上,老臣从琼山请的道士已经来了三日,今日是第四日。这皇宫内外,他已然探查得彻底。您身上有邪肆作孽,这邪肆恐怕是从皇后宫里来的。”
宰相的意思是要去皇后宫里捉妖吗?皇帝沉默思索,不给回应。
“皇上,大周的百姓苍生倚着您,您不可有丝毫犹豫。”宰相看出了皇帝的不情愿,他暗暗逼迫道:“若那邪肆真与皇后有关,那她就是大周的罪人,黎民百姓的罪人。您是君上,百姓之主,不可叫苍生失望。”
好大的帽子,扣得皇帝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汤药呛在喉头,他猛烈咳嗽,似是要将心头血都咳碎。
“皇上!皇上您慢点儿!这……”一直站在旁边不声不响的李公公赶快上前。他伸手给皇帝顺气儿,不好责怪宰相,便只能目光朝向御医。
御医麻溜地提着药箱上龙床边上给皇帝号脉,他掏出银针朝着几个穴位扎下去,皇帝的咳嗽顿时缓和了不少。
皇帝呼出一口气,仰着脖子坐靠在床头,虚弱地问:“御医,朕的病究竟是什么原由导致的?是邪肆,还是遭人害了?”
皇帝的话是间接在点宰相。他不管是不是邪肆,离不开的本质定是有人要谋皇权。何人要谋?是皇后,亦或是皇后的母族大王爷?还是说,其实宰相也有篡位之心?
朝堂汹涌,权谋暗动,身处旋涡皇权中心,无人会不觊觎那高位。
其实,在场之人谁都清楚,人心复杂胜过鬼怪。
宰相丝毫不惧皇帝的揣测,他又勺了一勺汤药递过去,直言:“老臣今日会命那道士进皇后宫中一探。皇后若是来寻您讨要说法,还望您能明白老臣对您的一片苦心。”
“宰相是要杀皇后吗?皇后乃是国母,若是可这般被随意斩杀,岂不是叫人笑话朕?”皇帝别开脸,他瞪大双目,哑着嗓子不许宰相越过他的权威。
其实,他并不是爱护皇后,只是担心他的皇权就这样让宰相给践踏了。若是宰相成了,下一个被斩杀的岂不就是他?
九五之尊呐,护不住皇后的位置,约等于主动退位。
“御医!朕究竟患了何病?可是今日就要死?”他猩红双目,怒吼道。
御医不敢言语,他知这是宰相在与皇帝斗权,他不想寻死。可若是不说,只怕今日要死的是他。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去揣摩他们任何一人,只能跪地磕头,颤抖说:“皇上,您将汤药喝了吧。”
“皇上,您是护皇后,还是护大王爷?”宰相见皇帝不喝汤药,他便将那勺已经凉了的药放回药碗。他把药碗递给一旁候着的太监,坦言说:“大王爷三年前就该就藩,您让他回京是错的,您把他的长女立为皇后更是错上加错。老臣要救大周,也要救您,那势必就要将皇后一族全部铲除。”
他留了面子给皇帝,也留个选项,就看皇帝要不要听他的。
宰相这番言语定然是越过了皇权,哪怕真是对的,皇帝又如何能听他行事?如若听了,那便真是叫宰相成了垂帘听政的仲父?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皇帝还有一口气在呢,还没死便就要叫人这般操控吗?大周,是皇帝的,不能是宰相权臣的。
“王相,你让朕再想想,今日朕累了。”皇帝闭上眼,翻过身,示意他不愿。
宰相看懂了,他也不再言语劝说,直落起身,于转身离开时留了一句:“皇上好生休养,老臣退下了。”
未时,花家院子。
花念娇与花鎏金吃好午饭,她收拾好碗筷便打算走了。今日她做了准备要去集市卖绣品,不管能挣多少钱,她须得想办法挣些。
“金哥,晚上我给你留菜了,你自己热了吃。别留明日,天热坏菜,吃了当心坏肚子。”她叮嘱花鎏金。
花鎏金正在他房内的书桌上翻找东西,他知晓家姐这是要走,便赶忙叫住说:“姐,你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说完,他掏出一沓画得精致的花样子。“喏,我闲来无事给你画了一些,你瞧瞧是否用得上?”
花鎏金的文法笔墨是没得挑的,漂亮的花样在他笔下就像是得了命,栩栩如生都无法言说他笔下的精致与生动。
花念娇接过去,她翻看了几张,笑着道:“你倒是有心,这些女子的东西你竟也留意。说说,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这话叫花鎏金一下就脸红,他挠头羞赫,否认说:“哪有什么姑娘呀。我就是看你老用那几张花样子,有些过时了。”
半大的小子若是不动春心才有问题呢。花念娇不说破,她浅笑一下,将手中的花样子全都收起。“金哥一片好心我收了,等日后你领了欢喜的姑娘回家,你与我说她喜欢的绣样,我做了叫你去送人。”
“哪有姑娘啊!姐,我一心考功名,你可别瞎说。”花鎏金摆手让家姐别说了。他见对方笑得不怀好意,心里气急又不知如何解释,担心越描越黑。他心头混乱,便作势赶人,道:“我要读书了。姐,你快些回王府去,别叫姐夫等急了。”
花鎏金这一声‘姐夫’有点儿东西,话音一落,那院子门口就起了敲门声。姐弟俩齐刷刷看过去,花念娇抬脚往门口走去开门,没曾想‘姐夫’这就来了。
“老远就听见你笑了。什么事儿呀,那么开心?”轩辕青澈站在院子门口,他瞧着笑颜如花的花念娇,不自觉地弯起唇角,问她。
花念娇的笑还在脸颊上挂着,来不及卸下。当瞧见眼前的人,看他唇角弯弯,笑得俊俏魅惑,她有一瞬愣神,而后便是羞涩爬上双颊。
她不敢多看他,怕心会被勾走,也怕让小弟看到她的窘迫。她连忙低头,而后轻咳一声,反问:“你怎么来了?”
她在担心让花鎏金看出她对他有好感?轩辕青澈读她的心,当读到对方有这个念头时,他的唇角更弯了。
不似之前对她的威逼利诱,他温柔与之说:“午膳看你没回王府吃,便想着你应当在娘家。”说时,他握上她的手,跨步进院子,与花鎏金点头打招呼,说:“金哥在家呀,我来接你姐回去。”
这是花鎏金第二次见轩辕青澈。不似上回的匆忙,今日他发觉对方似是颇为在意家姐。“姐夫,今日不当差吗?”他回应对方的招呼,顺嘴问了一句心头疑惑。
“他告假了,身子不适。”花念娇替轩辕青澈回答。
为何是家姐回答?她在担心透露什么吗?花鎏金只觉怪异,他刚想继续问,就被轩辕青澈打断了。
“金哥的私塾银钱可是交了?那手串当了否?”轩辕青澈知道花念娇担心他说出骇人的话,那些王府皇宫里的腌臜秘密他清楚她不想把家人卷入。他知道她的想法,他亦也不愿让无辜之人丧命。
花鎏金摇头,“没呢,那手串姐说她收着。”他照实说,且觉着不好让姐夫就这么干站在院子里,便客气地邀请说:“姐夫,进屋坐坐。若是不嫌弃,晚上在家里吃饭吧。”
轩辕青澈的胃口那可不是人的量,花念娇一听花鎏金要请他吃晚饭,她一下就觉着这可请不起啊!她又不是王府,哪里有钱给他一顿就造两只鸡,两斤牛?
她立刻拉住真要进屋坐的轩辕青澈,面露难色,低声道:“家里清贫,请不起你吃饭。”
她倒是直白,轩辕青澈听得一下发笑。他扫了一眼这院落,心想堂堂前朝太傅如今家贫至此,真是唏嘘。
“金哥有心叫我进屋坐,你不愿看我来?”他故意逗弄,甚至还摆出不悦的脸色。
花念娇哪能如他那般会读心?她瞧见他脸色微怒,心想他这是犯了什么毛病,她家穷成这样有什么好坐的?“我……我就是……”她不知要如何说才能体面些,喉头堵着话,眼睛看见花鎏金已然进屋作势沏茶。
“罢了,你去喝口茶吧。”她无奈叹息,想来她拿人手短,不好赶客的。哪怕是今日他非要吃上两只鸡二斤牛,也不过是她应该还他的。她松开手,心里有了准备,便问:“你要吃什么?我去买菜。”
她好生颓丧,像是即将要被他吃垮了似地。轩辕青澈挑眉不语,见她如此便继续逗弄,说:“老样子,两只烧鸡必须要有。炖煮牛肉我吃腻了,换成一只烤乳猪吧。”
好家伙,他是吃别人的完全不心疼钱呀。两只鸡对于花家而言已然是笔大开销,更何况他竟然开口要烤乳猪。这蛇妖日子过得真是滋润,什么好东西都吃过了,如今狮子大开口得叫花念娇瞠目结舌。
她摸了摸袖袋,早上他给的银钱大部分都给了小弟,如今只余几块铜板,根本请不起他吃这些硬菜。
“没钱?还是不愿意?”轩辕青澈抱胸看她窘迫。
她有没有钱,他还不知道?花念娇在心里暗骂,可道理上她知他是有理的,理亏的是她。
“要不,今日吃些素的可好?你平日吃得荤腥上火,虽说你不是人,但也得荤素搭配去去火气,这般才对身子好吧。”她找了个借口,心想等她绣品卖出去再请还他。
轩辕青澈上前走近她,他轻笑挑眉,沉着嗓子,问:“你担心我身子不好?”
他的话十足挑逗,话中藏着一抹桃色,花念娇一下就听出了。她蹙眉羞赫,即刻摆手解释:“不,我的意思是……”她话未说完,唇上却已然附上了一抹冰凉柔软。
他真是胆大包天呐!花念娇看他似偷腥一般地舔唇,所有的话语全都断了线,连脑袋都一片空白。这可是她家啊,她小弟还在屋内沏茶,他怎可这般孟浪!
恰似尝到了人世间最好吃的蜜,轩辕青澈的舌尖细细轻舔回味方才他的采撷,他眼神勾人,与之说:“娇娘,我身子好不好,你还不知道?”
他们说的是一码事儿吗?他这是白日宣淫!
花念娇一把推开他,似是已经对他这勾人眼神有了抵抗力,一瞬回神。她气鼓鼓地抱胸,怒喝说:“你爱吃不吃的,我今日就买得起素菜。”
“姐夫,姐!”花鎏金在屋内沏好了茶。他迟迟不见这二人进来,便于房门口叫他们进来。“茶好了,进来喝一口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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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