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一路领着霍沨出来,却不知为何突然间低落起来,整个人就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两个人一路走来都是沉默,饶是霍沨本来就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但是见到一直叽叽喳喳不停的人这么缄默,都有些受不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霍沨觉得时星上方仿佛都是阴云笼罩,黑气绵绵。
时星看起来委屈得都想找个角落,钻洞进去好好哭一场了,“霍沨,我们家里居然还要我去联姻,我都离家出走表示抗议了,他们都不担心我一下。”
原来还在发愁这件事吗?但是这是时星的家事,霍沨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只能庆幸天一神宗还是比较民主的,宗门内嫁娶随意。
他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原主爸妈估计就是自由恋爱,然后现在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大坑。
“抗争不了就躺平吧”,霍沨同情地看着他。
虽然盲婚哑嫁听起来有点不太靠谱,但是时星的家人应该还是挺靠谱的,帮他挑选的对象应该也是精挑细选的,起码不用担心这傻孩子被人带去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呜呜呜”,时星终于克制不住哭出声来,听起来悲伤得情真意切,豆大的泪珠瞬间从眼角滑落,整个人已经是个大写的伤心具体化了。
“时星,你还好吗?”霍沨被吓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想到时星居然会直接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你的联姻对象到底是谁啊?”居然能伤心到这个地步,看来这个婚约对他的打击真不是一点半点。
时星止不住抽抽噎噎,眼泪狼狈地糊了满脸,他像捉着救命稻草一样拽住想要接着后退的霍沨,“霍沨,你见多识广,还比我聪明,也帮我想想办法吧。”
霍沨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就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幸好身后的灵剑适时地往后一拉,让他又站直了。
“你别急,先好好说说是怎么一回事”,霍沨也不敢瞎答应起来,但是时星一路上对他算挺照顾了,看他这么伤心却置之不理也不太说得过去。
“其实就是梵音阁的”,时星终于振作了一点,咬牙切齿地说,“明明梵音阁这么多女孩子,却让他们少阁主和我家联姻!”
“哈?”霍沨都怀疑自己要听错了。
时星仓促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抹了一把脸,总算是把自己拾掇干净了,“问题是,我的修为也就这么一回事……”
原来是这样啊,霍沨终于知道他哭天抹泪、捶胸顿足在搞什么了,原来不是因为家里要给他娶男老婆,而是很可能他要出去给人当老婆。
……
夜色尚浅,鉴宝阁的银烛宫灯已经一盏盏挂上了。人间烟火动人心,成千上万盏灯火组成了璀璨星河,在绯红霞光映衬下愈加明亮。
整个问天门灯火通明,以磷光贝母为主体的砖石竟然在黑夜中一明一暗发出微光,整个建筑群在夜空中看上去实在是辉宏至极,恍若天上星宫。
鉴宝阁总部便是问天门的门头,往日诸多拍卖室和鉴赏室如众星拱月一般围拢着中间斗兽场般的巨大拍卖场。
时星带着霍沨,低调地站在不高不低的地方。这边算是最低等的贵宾位,但也布置好了香茗茶歇,舒适的软座上垫着厚厚的织锦毡子,周围笼罩着隔音、隔视法阵,让旁人无法看见他们这一方小空间里的动作。
若是有意看中拍品,就用座位旁的振灵器轻敲一下,身旁的屏障便会自动闪光,提醒拍卖师这边的客人已经开始竞价。
问天门通常是没有一口价之说的,一般都是按照摇铃顺序依次加价。若是真的极其钟意拍品,想要将拍品直接拿下,就要给出问天门和其他竞拍者无可争议的价格。
此时,就需要连敲振灵器三下,身边屏障会自动变红,显示拍卖者的势在必得。稍后便有问天门鉴宝阁的工作人员过来询问价格,如果一场中有多位客人同时竞价,自然还是价高者得。
当然了,除了出手极为阔绰的客人,一般人也用不到这个功能。问天门的灵脉在鉴宝方面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从未出现过他们看走眼估错价的时候,因此鉴宝阁的客人想要捡漏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抱着直接喊高价喝退竞争对象,反而能直接省钱的想法,说不定反而会成为意想不到的冤大头。而问天门鉴宝阁自有一张名单,若是多次想直接竞价,却给不出让人心服口服的价格,刻意扰乱问天门的正常拍卖程序,问天门就会将这位客人拒之门外了。
“我们现在这个位置还可以的,但是肯定比不上楼上的包厢,你们天一神宗的包厢是最顶层的,你怎么不上去和他们一起?”时星用胳膊肘捅了捅站在旁边的霍沨,因为霍沨不想去天一神宗的固定包厢,时星索性就陪着他在靠下一点的位置坐着。
“不过这次来的人不是霍宗主,我打听了一下,应该是一个嫡系长老,叫霍方海。”时星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石屏上的影像,时不时停下来鉴赏一番。
“所以我不想上去”,霍沨倒是兴趣缺缺,他本就是抱着见世面的想法来的,结果来的人是霍方海,就更觉得无趣了。
“因为我有时候不想去上课,但是他是掌罚堂长老,总是找我麻烦。”霍沨轻描淡写,看着场中的拍卖台谈缓缓升起。
时星望着他腰杆笔挺,恍若一杆银枪的身影,竟有种微妙的亲近感。
霍沨明明和他年纪相仿,却总是神色廖若,静若寒潭,一双应是顾盼生辉的眼睛却仿佛历尽千帆,像是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提起兴致一样。
和自己这个少宗主不同,他修为却可以和宗门宗主相提并论,若不是辈分在哪里,至少能和自己的父亲平起平坐了,时星其实多多少少有些怵他。
结果霍沨居然和他一样,还有喜欢逃课这种少年人的举动,莫名像寺庙中金尊玉砌的菩萨突然间有了神采,开始低头看向世人。
“知道你们天一神宗家大业大,不过居然一个看得上眼的都没有吗?就算你身上灵石一时没带够也没关系,先拍下来再说。”时星怕霍沨一时没带够钱,即使有想要的也不能拍下。
“暂时真没有”,霍沨也不是真的想和时星客气,而是他确实没有在今天的拍品中看到特别想要的东西。
灵界的拍卖会也无非就是灵植、法器、秘法、宝石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说鉴宝阁的选品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天一神宗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宗门,霍玉冕又在各类资源供应上是毫不手软,几乎是对霍沨有求必应。
这些天材地宝虽然珍贵,但是整个天一神宗的收藏几乎都对他是敞开的,原主和霍沨又不是特别注重物欲的人,导致现在他的私藏都已经是极为丰厚了。
他刚刚粗略一看,确实没有看到让他想要一掷千金拿下的东西,但是难得能来看这一次热闹,怎么样也要看完全场吧。
“霍宗主对你可真好呀”,时星无比羡慕地看着霍沨,“这些东西我看了都要眼馋,你却一点不为所动,大概平日里都见惯了吧。”
“网罗天下奇珍的鉴宝阁的少宗主怎么会有得不到的东西呢?”霍沨轻笑了一下,他身上的灵剑自进入这个小空间以后就安静了,看来问天门也在各处设立了限制灵力的阵法。
“我倒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霍沨抬眼望去,上方是一片模糊的空间波纹,这里无法通过灵力探测,对于上层包间内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今天天一神宗包厢里的人到底拍了什么?能帮我打听一下吗?”
时星瞬间睁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像是撞见了什么隐秘一样。
本来问天门作为鉴宝阁背后的主家,道理上肯定是万万不能泄露顾客的**的。但是霍沨打听的本来就是他们天一神宗内部的事情,也是讨了一个巧。
他略一思考就爽快答应,“行,到时候包厢里的人买了什么,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霍沨旁边,虽然明知有隔音罩在,还是刻意压低声音,“你是怕他们吃回扣吗?我们问天门可不会干这种事。”
霍沨颇为无语地斜睨了他一眼,竟然会有如此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霍方海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他索性先这么含糊了过去,“总之就拜托你了。”
“小事一桩,你等我出去帮你交代一下”,他像是等不及一般,钻开空间的灵力屏障就往外走去。这里是他们问天门的地界,霍沨就不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霍沨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拍卖场上,这次拍卖会霍方海居然会过来,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他平时就像只老蜗牛出不了壳一样,守着他的掌罚堂不动弹。霍玉冕不出来,应该是因为这次真的没有他特别感兴趣的东西,但是霍方海……
霍沨情不自禁地把身后的灵剑取下来提在手上,缓慢摸过略有些凹凸不平的剑鞘。剑鞘上冰冷的纹路描摹着不知名的阵法,指尖所触及的寒意提醒着他,万万不可再轻举妄动,让自己的好奇心坏了大事。
场上的竞拍已经开始,下方的拍品如流水一样传上拍卖台,常常一件上来没过多久就被拍一下。急不可耐的竞拍者们在场内一掷千金,可以想象每日拍卖不停的问天门的流水是多么惊人,说应该日进斗金都不在话下。
没过多久,空间的灵力屏障再次打开,时星一脸得意地从中钻入,“已经吩咐好了,我办事你放心。”
“多谢,以后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霍沨深深感受到了这种朝中有人好办事的便利。
“现在就有了”,时星直言不讳地恳求道,“等拍卖会结束,你应该是直接返回宗门吧?”
霍沨看着他略带讨好的笑脸,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你是想继续离家出走?”
“这怎么能算是离家出走呢?我是去天一神宗交流学习的。”时星摇了摇头,一脸真挚地看着霍沨,“我真怕我待在家里,都熬不到下一次宗门大比就要被八抬大轿嫁出去了。 ”
霍沨倒不觉得时星的家人会这么丧心病狂,但是时星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他们两大宗门本就算是世交,虽然天一神宗因为地理位置原因不像问天门一样访客频繁,偶尔也会有宗内子弟的朋友过来拜访,也可以小住一段时间。
“这倒是小事,只是不可以瞒着家里,还有天一神宗终年冰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大概住起来肯定没有问天门这么舒服。”
“可以可以,多谢多谢!”时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霍沨,你知道我刚刚去了那么久,打听出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