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掌民国 第64章 第064章 烟花不冷

不知不觉，就到了春节。

北洋政府为了推广西洋节，有意降低传统节日的地位，除夕不许祭祖、初一不许拜年，就连在自家大门上张贴一副春联，在自家院子里燃放几挂鞭炮，都会被抓进巡捕房里，跟真正作/奸/犯/科的犯人关在一起。春联、鞭炮、彩灯、年画等，发现了多少，就销毁多少。

报刊杂志上，也不得报道春节相关内容。

自上古时期，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文化，被当作糟粕废除？

实在是，过于倒反天罡了。

老百姓心里，哪个节更重要，商家们最清楚不过。

影院里，春节当月的贴片广告价位，远高于元旦期间；而“美诗桐”在整个贺岁档里，选择了价位高的春节档，无非是回报率更高罢了。

白纸黑字的法令出了，但挡不住老百姓就爱过春节。

亲友们正月里碰了面，照旧互相说着“新年得意”、“万事顺意”、“财运滚滚”等诸多吉祥话，庆祝活动，也都在私底下进行。

除夕的这一天，孙妈和叶儿张罗着，悄悄买了许多的年货。

而索澜迪与张年年，有更重要的事做。

这一年，除了天幕开的底薪，《沪上假日》《谜情上海滩》两部电影的片酬，两支歌曲的版权费，二十多本杂志给的出镜费，六只广/告给的代言费，再加上“粥师傅”10%的年底分红，七七八八的收益加起来，相当可观。索澜迪庆幸，白朗无了，商家这座靠山可比白朗靠谱多了。

张年年这边呢，有索澜迪小姐支付的助理月薪（后升级为经纪人），《难兄难弟》《沪上假日》《半生缘》《谜情上海滩》几部小说的稿费，天幕出品几部电影的影视改编费、文学策划费，再加上“粥师傅”20%的年底分红，青莲阁两道菜品（鸭血粉丝汤＋霸王别姬）的菜谱授权费，比起索澜迪小姐，赚得也不差。

手中余钱多多，可比在21世纪当社畜，滋润多了。

不过，张年年一点都没飘。

她有印象，民国时期发生过通o贷膨胀，上层为了解决当下的财o政困难，在实体经济没有实质增长，同时，黄金的储备亦没有扩充的前提下，印了很多纸币，流入市场，导致了老百姓手里的钱都不值钱了，买一袋面粉或者几个鸡蛋，都要提上一大捆钱。但具体发生在哪些年份，她就记不清了。

所谓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

黄金，作为宇宙级别的硬通货，最能保值了。

她想，趁着手里的钱，还值些钱，得赶紧去兑换成黄金。

索澜迪本来就喜欢黄金，金光灿灿，让人看了就安心的黄金。

两个人一商量，便去了趟九江路上的金业交易所，把手里的纸币，都兑换成了“大黄鱼”和“小黄鱼”。怀揣着沉甸甸的“财富”，出了交易所的门，两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

“我来上海有几年了，今年是我运气最好的一年，今天是我最最开心的一天！”索澜迪的心中，像是炸开了灿烂的烟花，难以言喻地振奋，烟花转瞬即逝，而她怀中的金子，却是踏踏实实的，“年年，你就是我的幸运女神！遇上了你以后，所有不想见的人都不见了，好运冲着我，像雪花片一样地飞来，家明也在、事业也顺。年年，你是我在上海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你也是……”

我在民国遇到的最好的朋友。

张年年悄悄说着。

索澜迪听不到她的后半段，她的心声。

与她灵魂共振的林绯绯，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很是不快——

“她是你在民国遇到的最好的朋友，那我算什么呢？”

张年年听出了她在吃醋，赶紧哄，“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咱俩跟别人可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俩从来都不分彼此啊！”

林绯绯这才收了情绪。

张年年见哄好了，又道，“绯绯啊，我发现你这半个月来，发出的声音强健了不少。这是不是说明，你能陪我的时间，延长了？”

“是么？”

林绯绯没有注意。

她只剩一缕没有身体的灵识，除了生死未卜的妈妈，也不在乎什么了。

她想了想，估出了一个猜想，“可能是年底了，见你赚了这么多钱，我也跟着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这一爽，中气就足了。”

张年年也没有多想。

她俩之间的事儿，从一开始就很玄。

不是凡人的脑袋，能想得明白的。

***

回到金娇公寓。

索澜迪见到堆满了客厅的，大大小小的礼箱、礼盒，呆望向年年，眼神在说：怎么个情况？

张年年也不懂啊，她俩同出、同回。

这时，叶儿从小厨房里转出来，擦干净了手，开始一一介绍，“这个礼箱是天幕影业派发给自家员工的年礼，这个礼箱是商家派送给亲友的年礼，这个礼盒是商禹诺小姐自备的一份年礼，这个礼箱是苗家派送给亲友的年礼，这个礼盒是苗闹闹小朋友自备的一份年礼，这个礼箱是乔家派送给亲友的年礼，这个礼盒是乔乔小姐自备的一份年礼，……”

就连斌仔、小六他们，也有年礼送来。

叶儿不识字，但记性是真的好，口述了一份长长的礼单。

介绍完毕，她又将一张吉祥莲花纹请柬递给了张年年，“这个是乔家随礼箱一起送来的请柬。”

张年年打开一看，是岑碧青邀请她跟索澜迪小姐，今晚到青莲阁，吃上半场的年夜饭，诚意满满的熟人局，莫辜负……

看到“熟人”二字，她的心不守心律地跳了一下。

安排完了回礼，预备好了红包，给索澜迪小姐挑选出了一套适宜出席年夜饭局的新装。

又从箱底，翻找出了那条水蓝色的丝巾……

***

从早到晚，大街上都有警察在巡逻。

他们接到上令，春节期间，商铺不许歇业，关了门的一律强制开门，“守岁”是什么？旧习，陋习！

青龙帮的规模，在整个上海滩坐三望二。

乔龙望的手下众多，除夕这天，乌泱泱都来了帮主夫人经营的青莲阁，欢聚一堂、胡吃海喝，过个热闹年。对外就说是帮派活动，跟除夕无关，他们经常这么热闹，恰好赶上了这一天，警察也奈何不得。

青莲阁没有一间空着的包厢，看上去，跟营业是一样的。

最好的一间包厢，当然是留给了老板娘的挚爱亲朋。

过去的一年，岑碧青也感到收获满满——

她走出闺阁，经营了这家“青莲阁”，岑家的长辈都觉得她是在闹着玩儿，嫁给了乔龙望，新婚之夜就得到一句“别那么辛苦！我养你”，在他看来，“青莲阁”就是给她打发时间的，跟搓麻将、听戏、插花没区别。

她听了就好气。

下定了决心，要把“青莲阁”经营得有模有样，上海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凡事想一想很简单，做起来就没有想象中简单了。

“青莲阁”的日常生意，都来自亲友照顾，吃不饱也饿不死，她伤透了脑筋，也无法将它打造成理想中的沪上名阁，苦恼了一年又一年。

而今，她终于做到了。

韦大师的名人效应＋“霸王别姬”的独树一帜，“青莲阁”的生意越来越好，如她所愿，做到了上海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见了年年，比见到乔乔还欢喜。

忙下楼去，热情招呼年年和澜澜进了大包厢。

除了商述安、唐家明、苗东声，还有几个正在闹腾的小朋友，斌仔学着闹闹，乖乖地喊了一声“小诺姐姐，讨个红包、讨个鸿运！”得了红包，立马不乖，又叫回了“臭姐姐”，气得商禹诺追着他打。

索澜迪刚到门口，就接了乔乔一个大大的拥抱。

其他稚童，则放下“私怨”，包围了张年年，齐声喊：“年年姐，新年吉祥、年年如意！讨个红包，讨个鸿运！”

张年年听了高兴，一人塞给他们一个大红包。

薅完一个，再薅另一个，“澜澜姐，新年吉祥、年年如意！讨个红包，讨个鸿运……”

找准位置，张年年坐了下来。

商述安抬眼，再次看到自己亲手设计的丝巾，系在了她的脖颈上，嘴角勾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好看。”

她是专门戴给他看的。

但当他真的看到了，出言赞美，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抓起筷子，假装自己饿坏了，来遮掩心底的汹涌。

饭桌上，都是吉祥菜——

福禄寿全鸡、鸿运当头红烧肉、龙凤呈祥四喜丸子、年年有余清蒸鲈鱼、鲍罗万象海参煲、富贵满堂佛跳墙、春回大地翡翠豆腐、锦绣前程五彩蔬菜卷……

众人欢声笑语，交织在饭桌上。

最后举杯共饮，算是为过去的一年画上了圆满句号。

后半夜，商述安带着商禹诺，苗东声带着苗闹闹，回去陪老人守岁。

唐家明与宋川驰几个交好的非户籍友人，约了麻将局。

孟霄在上海有个重要的朋友，在等着她。

她没说是什么朋友，除了商述安，其他人都当是与她情谊深厚的戏迷。

***

再度回到金娇公寓。

孙妈与叶儿已告慰了祖宗，吃过了年夜饭。

索澜迪怕鬼（在她看来，年兽就跟鬼怪一个样），不敢一个人入睡，叫了其他三人，上二楼来陪她一起守岁。

孙妈半抱着叶儿，索澜迪与年年偎依在一处。

不得不说，白朗人不行，眼光还行。

金娇公寓的二楼，视野开阔，外滩上围聚着一帮不畏警力的市民，正在燃放烟花炮竹，随之，天空中绽放出了一幅接一幅的绚丽画卷。

四个人不约而同，激动地站了起来，伏在阳台的护栏上。

“据说，新的一年烟花绽放的时候，许愿特别灵……”

索澜迪看着斑斓的光芒散了又聚，悠然神往，“年年，我们一起许吧！孙妈、叶儿，你们也别错过！”

张年年想了想，还是许下：好好活着，亲友安康。

这“亲友”里，也包括了熟睡中的林绯绯。

去年的除夕夜，她跟林绯绯在孤冷的租屋里，啃了两个窝窝头，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欠家明哥的200块银元，早就还上了，还攒下了不少“黄鱼”，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她荒芜了已久的心，似乎也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