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太阳和月亮。
地下就有容和明和沈杭岭。
容和明进了急救室,他那双眼睛暂时阖上看不了天上的太阳,沈杭岭就替他看了,他从未觉得白昼的到来如此让人脑袋发热。
沈杭岭早上到了公司之后,先去了沈郁苡的办公室,看见那位置上还是空着的,他也不急不恼,而是干脆坐在沈郁苡的位置上,看着沈郁苡桌面上的循规蹈矩。
沈郁苡迟到了一小时,她走得悠闲,因为她知道,沈杭岭现在从她身上能获得的只有暂时击倒容和明的快感,他发不出来火。
沈郁苡推开门的时候,沈杭岭正坐在她的座位上翻看容和明急火攻心住了院的头条新闻,眉梢都比平常扬得高了两分。
她就那样站在门口,视线一寸一寸地掠过沈杭岭脸上的微表情。他现在连隐藏自己的情绪都做不到,可见沈郁苡这招出的有多让他得意。
沈郁苡敲了下门,说:“沈杭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沈杭岭这才勉强分给她一个眼神,问:“你知道容瑜笙不会去所以才那么不紧不慢的对不对,你一直都没打算去。”
沈郁苡没回答,只说:“快走。”
此刻沈杭岭毫不在意她那咄咄逼人的语气,无视她的驱赶,接着说:“蛇打七寸,沈郁苡你在国外的时候就打算走这步棋了。”
他说的是肯定句。
沈郁苡抱臂,任由他脑补。
沈杭岭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隐隐有光,倒映着沈郁苡面无表情的脸,他倏地站起身,说:“沈郁苡,记得去病房探望你容叔叔,别失了礼数。”
“等你容叔叔出院了,就举办你的归国欢迎晚宴。”
话落,他便走了。
沈郁苡就知道这人要去填什么乱子了。
她靠在门框上半晌,没了动作,视线一寸寸地往上爬,爬到窗外的太阳上去。那光闪的她眼睛发酸发涩,直到眼睑开始不受控地抖动时,她才重新重重地垂下眼皮。
昨天失眠,现在眼睛累得很。
也该好好歇歇了。
……
容和明得知东窗事发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他始料未及沈郁苡会挑这么个日子出手,再之后,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容和明已经躺在了地上。
宴会上的人簇拥而上,将容和明围成了不透风的圈,此起彼伏的叫声也没能吵醒地上那个人。
容胡安在病房陪同。
说来可笑,容和明住院,容瑜笙那个罪魁祸首始终没露面,容母也未曾出现过,似乎从始至终一直陪伴着的,就只有容胡安这个不正统的容家人。
沈郁苡没去探望容和明,她没有重返犯罪现场的爱好,况且容和明进医院不在她的算计之内,完全是个锦上添花的意外。
小小的容林不足以让她一招就扬名立万,但气晕了容和明这个标题足够了。
沈郁苡懒得应付那没意义的人,一群只知道笑着打听所谓细节的人,你一旦开口了,就等着在他那没出息的脑袋瓜想不明白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时给他兜底吧。
显然沈郁苡没有给人当妈的爱好。
她早早下班,踩着点出现在停车场。
摁下车钥匙,她今天开的白色suv在停车位上响了一声。
沈郁苡朝车边走,低头看容胡安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容胡安:沈杭岭中午来过,他来的时候容和明刚醒,容和明很生气,把病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通,我觉得,他不会放过昨晚那件事的。】
【。:他本来也不会放过我。】
【容胡安:不是,我是说,他可能要拉下自己的脸面给你使绊子了。】
【。:放心吧,他还没那么不要脸,要来对我出招,也是容瑜笙的戏份。】
沈郁苡打开车门,将手机扔到副驾驶上去,坐进去,她刚把钥匙插上,就听见一声喇叭响,她抬头,就看见正对面的车亮着双灯。
她没看清里面坐着的是谁,但想来也肯定是哪个熟人,沈郁苡直接踩下油门打算溜。
有什么事晚上微信联系,现在别想浪费她的时间。
当个没开远,就在一个路口被追尾。
沈郁苡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是刚才那个车。
傻逼。
沈郁苡拉开车门。
她一只胳膊就搭在门框上,远远地看着那车上也下来个人。
但有意思的是。
是个生面孔。
沈郁苡不紧不慢地猜。
生意上不顺心就来生活上找人给我添乱子?
容家?
不对。
这手段实在是太低劣了。
容和明要是真用了这招,说不准沈杭岭晚上还能转门打电话给他去讽刺。
那还有谁。
沈郁苡记得的人很少,想不起来干脆不去想。
看着那女人走过来,沈郁苡问:“打算怎么赔?”
女人站在沈郁苡面前,咬着嘴唇,面上露出几分不忿,“那你怎么赔我。”
“赔你?”沈郁苡眼波流转,“赔你什么?”
“你毁了我的订婚宴。”女人吼道。
路边有三两路人停留,他们无不对这场可能是感情纠纷引起的车祸而感到好奇,纷纷打量着沈郁苡和女人的脸。
有人认出女人曾在几天前登上了微博头条,那标题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
容家大少爷订婚。
沈郁苡听她这话,也觉过味儿来。
“温家那个?”她问。
“我叫温年。”女人沉着脸,说:“在美国的时候我们还见过。”
“见过?”沈郁苡眼尾上挑,陡然想起来这女的先前在美国的时候跟在容瑜笙屁股后面,她还差点儿开车给容瑜笙撞死,但也就没别的记忆了。
“我不记得。”沈郁苡撂下胳膊,朝着车屁股走,她看了眼那惨状,不咸不淡地说:“你家里人知道你来招惹我吗。”
“什么?”温年只说:“我赔得起。”
沈郁苡笑着摇摇头,说:“我说容瑜笙。”
温年眸光闪烁,最后说:“知道。”
沈郁苡点点头,说:“哦,那容和明真要死不瞑目了,最满意的儿子只会这种烂把式。”
“你。”温年受不了她漫不经心的语气,直接上去抓住她的手臂,说:“沈郁苡,你凭什么破坏我的订婚宴。”
“顺手的事儿。”沈郁苡抽回自己的手。
她也懒得让温年搞什么赔付,直接对着车屁股照了两张照片,就打算上车。
温年还打算接着拦她,她却直接砸过来一句话:“如果你真有能耐,就该去问问容和明怎么不把容瑜笙给牢牢得绑在订婚现场,而不是来问我这个一心工作的悲惨打工人,是吧?”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沈郁苡关上车门,扬长而去,路上,她没忘了把照片给温逾安发过去。
羊总得挑肥的宰。
【温逾安:?】
【。:你妹撞的。】
温逾安看着那头发来的消息,百思不得其解,“我哪来的妹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容瑜笙瞥他一眼,说:“温年胆子不是就很大。”
温逾安吸口凉气,“嘶,怕别真是温年吧,我有一天还要沦落到给她擦屁股?”
他扭头看容瑜笙,说:“不行,这钱得你赔我,这事儿绝逼是因为你才发生的。”
容瑜笙看他,不说话。
温逾安给他看照片:“温年给沈郁苡车撞了,得亏沈郁苡开的不是什么限量版的玩意。”
容瑜笙喝了口酒,捞过自己身侧的手机,“给你转过去了。”
温逾安瞬间露出笑,“容瑜笙还是你贴心啊。”
顿了顿,温逾安又说:“温年找沈郁苡别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容瑜笙嗤笑,“哪有什么不该说的。”
“万一她编瞎话了呢。”温逾安嘟囔:“你说你本来也不想娶她,干嘛不直接拒绝。”
容瑜笙面无表情,举着酒瓶喝掉最后一点儿。喉结连续滚动,他眸底冷得像寒冬的冰。
见他这样,温逾安又开始帮他找补:“不过你爹是铁了心让你和温家联姻,你拒绝也没用是吧。”
“有用。”容瑜笙的嗓子有点儿哑:“但是没必要。”
听见这句,温逾安立马噤了声。
他不知道沈郁苡和容瑜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就是了。
听说林家和沈家的联姻也开始正式筹划了。
温逾安前些日子见过林炀,两人还是照样不对付,但是温逾安也能看出来,林炀接受良好,除非沈郁苡反悔,否则以后沈郁苡就是林家媳妇了。
温逾安叫自家阿姨熬了两碗醒酒汤。
容瑜笙却没打算喝。
他干脆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你去哪?”温逾安问。
容瑜笙说:“看容和明。”
温逾安只得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但容瑜笙出了温家,他沿着小路开着车,没有目的地地驾驶,车速不慢,甚至是压着超速的边缘在开。
容瑜笙上了一条盘山公路,这处没人没车没声音,有的只有一片寂寥。天空上没星星,暗淡得让人觉得下一刻就会坠进去。
良久他接了通电话。
容和明打来的。
挂断后,容瑜笙驱车驶离。
容和明清醒着,见到容瑜笙的第一句话就是骂:“容瑜笙!你他妈的做事到底有没有点儿度,你知不知道你缺席订婚宴就有多少人笑话温年,她只是个小丫头!”
容瑜笙站在离他病床两步远的位置,双手插兜,“她妈当年没能力嫁给你,你现在就要助力她度梦想是吗,要不要我帮你把她领过来当养女,那样不是更亲近?”
他语调平缓,却字字珠玑,“容和明,你这辈子荒唐事儿做的不少,老了就该老老实实的,要不以后来了报应,说不准容家就成了什么样。”
容和明拿手旁放着的果篮砸他,“容林发生的事儿还不是因为你的大意,你他妈别一心扑到沈郁苡身上去,他们沈家就没有好玩意儿,你真以为她在美国和你谈情说爱那两年都是真的?他们沈家的感情是最不值钱的,随随便便就弄来当筹码,你知不知道!”
容瑜笙偏偏头,躲过去,没吭声。
“……..”
容胡安一直在病房门口等着,虽说病房有隔音,但争吵的剧烈,也不免让他听见了几个字眼。
容瑜笙出来后,容胡安便打算推门进去,却因容瑜笙一句话顿住。
“当孝子之前不该先想想自己够不够格吗,容和明知道你和沈郁苡一唱一和吗。”
容胡安缓缓抬眼觑他,“容瑜笙,你别乱说话。”
容瑜笙勾勾手,说:“ 你跟我过来。”
说罢,他便率先走远,像是肯定容胡安会跟上来。
而容胡安犹豫两秒后,远远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