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后。
沈郁苡是和林炀一起走的,没别的原因,沈杭岭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漩涡中央最有资格发表意见的两个人都表现出了顺从,这儿十有**就是板上钉钉。
两人一同坐在车后排,肩膀对着肩膀,但俩人的姿势都没几分正形,沈郁苡懒散得瞧这个二郎腿,高跟鞋细长的鞋尖时不时蹭过前排座位的表层,她一手撑着下巴,侧头看窗外。
林炀也像她一样,只不过他不是看自己这侧,而是将视线沿着沈郁苡留出的空间,看向她那一侧。
林炀问:“公司里的事儿真应付不来?有人给你使绊子了?”
林炀倒不是怕她受委屈,沈郁苡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吃眼泪的人,他只是好奇沈郁苡又发现走哪步棋,还有,谁这么大胆给她挖坑。
沈郁苡没动弹,眼睛时不时眨动下,百无聊赖地看着晚宴离去的车辆,车流蜿蜒,但没几个是真心祝贺这场晚宴主人公归来的,这只是个冷冰冰用来往上爬的梯子,还是木质的,稍不注意,就被没磨好的小木刺扎了一手看不见的洞。她尾音拉得很长,说:“假的,你等着看就好了。”
这样一说,林炀放下心来,想把这话题就此掀过去,但一安静下来,他就忍不住去想容和明的话。
林炀掀起眼皮,在余光里打量了下沈郁苡迎着光的侧脸,沉默两秒,下意识避开容瑜笙这个话题,也避开了他们之间的交错,说了别的:“沈远牫那小子最近怎么样,等哪天得了空我还想找他去打球呢,有几年没摸过篮球了,还挺想的。”
沈郁苡的声音很低,“他?应该还不错吧,前一阵子还给我发了学校里的照片,他考到了帝都去,像是想打响离家的第一枪,有一年没回来过了。”
“离家?”林炀笑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家里有钱花有饭吃有什么不好的。”
沈郁苡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喜欢的人在外边儿,他当然想跟在她后头飞。”
林炀连连摇头,说:“他以后还不是要联姻。”
这话直接,但残忍。
沈郁苡这时候才扭过头看他,半张脸逆着光,让人看不清晰,“他不用联姻。”
“你给他留后路?”林炀一想,也是,等沈远牫回来的时候,沈郁苡说不准已经在沈家说一不二了,只能说:“可惜你做不了自己婚姻的主。”
“婚姻而已,就像脑袋上的头发一样,一旦破裂,我也只会因为对方要分走我的钱而惋惜两句,但显然我现在还头脑清醒得记得签婚前协议。”沈郁苡不在乎婚姻,在她看来,没有感情的婚姻才配称得上是婚姻,相敬如宾,维持着表面就好,一旦掺杂了感情进去,稍有不慎,那轻飘飘两个字就变成了鸟笼,只让人觉得厌烦。
沈郁苡问他:“不想和我结婚?”
林炀默了一瞬,此时汽车驶入隧道,一切的光亮都在顷刻间消弭,他对着黑漆漆的虚无说:“也没,只是觉得…..你和容瑜笙还没完。”
他听见一声轻笑。
“两年早就够用了。”沈郁苡说:“我都快要成沈总了,还纠结跟不跟他继续谈恋爱?以后会有人排着队来讨好我的,别说狗了,就算是找个野猫也有的是人来演。”
林炀总觉得沈郁苡语气不太对,但想细揪,好像沈郁苡始终都是那样,万事不上心,上心一次,冷淡三年。
司机将林炀送回了林家,而沈郁苡则回了公司。
已经很晚了。
宽敞的落地窗隔绝了两个世界,窗外是灯火辉煌、热闹喧嚣,窗内是漆黑冷清、寂静一片。
沈郁苡抽着烟,双腿架在办公桌上,人瘫软得像没有骨头。
“沈小姐。”
“把灯打开,就在你手边的墙上。”
明灯骤亮,宽敞的办公室被笼罩在冷色调的光里,沈郁苡掐了烟。
沈郁苡扬扬下巴,“文件在那,去看吧。”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知道该怎么做吗?”
“……”
容和明又从沈郁苡手里抢了个合作,但与上两次不同,这次没那么轻松,反而是僵持了两个月,让出了原本利益的百分之二十,几乎要赔了脸面才拿下它。
但也与前两次不同的是,就是这次不完美的成功,让容胡安被调到了总公司,虽说职位没有明显的变动,但从分公司进入总公司已经足以说明容胡安今非昔比。
都说事不过三,连续三次的败笔让沈郁苡受了不少非议。虽说没人敢舞到她面前去,但也不耽误那些苍蝇乱飞惹人烦心。
可沈郁苡偏偏成了最沉住气的,每天自顾自做手里的事儿,到点儿下班,鲜少加班,好像屡次的失败也彻底击垮了她的斗志,整个人只想安心当个躺赚的千金小姐。
而归国欢迎会也推了又推。
沈杭岭丢不起脸面。
与此同时,沈郁苡和林炀的婚约仿佛也成了长辈无心的玩笑话,之后再也没人提起过,沈杭岭不再推着她走,只是常常沉默地盯着沈郁苡瞧,他好像还是不懂他这个女儿。
公司里的监控不是摆设。
沈杭岭也有亲自看监控的习惯,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观察自己领地里的每一个人。
当然,他也没错过那天晚上容胡安进了沈氏的画面。历历在目。
比欢迎会先来的,反倒是容瑜笙的订婚宴。
与沈郁苡的节节败退不同,容瑜笙做的很好,容和明恨不得把他挂在嘴边天天溜给别人看。
而关于容瑜笙的一切安排也是不容差池的。每一步都按照容和安的计划走。
比起说是自己的孩子,容瑜笙更像是他渴望打磨完美的作品。
而容瑜笙则像是彻底丢了一切意志主见,成了提线玩偶,对容和明的任何决策的照单全收,仿佛除了在生意场上的不留情面,别处都看不到他的情绪,他冷冰冰的,没有容和明的虚伪,却外露了所有刺。
而对温家来说,这场婚姻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礼物,攀上容家的高枝,自然是提前看见了未来的荣华富贵。
温家也不差,但最顶上的只有那两家。当年容老爷子看不上温家子女,温家大小姐没能嫁进容家,如今的温容两家却喜结连理。
这场订婚宴,大半个圈子里的人都会去。
沈杭岭早早给沈郁苡下了班,但沈郁苡却没急着走,她站在沈氏的顶楼俯瞰整个城市,在宴会即将开场的时间点,沈郁苡才不紧不慢地开着自己的小跑车回了自己家里。
她好心情地放了首英文歌,音响声音调高,她小声哼唱,翻出上个星期打开剩下的半瓶红酒,细细品尝。
当晚十二点。
沈郁苡接到了通电话,电话号码她没备注,只觉得看着眼熟。
她放下酒杯,喂了一声。
那头没有回应。
那一瞬间,沈郁苡就知道是谁拨过来的电话,她穿着单薄的睡裙躺在客厅宽大的灰色沙发上,酒劲上头,脸上有着一层薄红,她说:“容瑜笙,订婚快乐。”
那边没回,听见这句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沈郁苡还没来得及说的那半句话只能在空旷的客厅里来回飘。
“记得签收我送你的订婚礼物。”
当晚。
容林的账本莫名对不上从前的账,一路追查源头,发现资金链早就被做空,而一直信赖的合作公司一夜之间成了空山,曾今送进去的钱都有来无回,所有可视的利益一夜蒸发,它如同早被蚂蚁蚕食干净的空壳一般,外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风稍稍一吹,没有支撑的庞然大物便摔成了废墟。
容林股票大跌,市值蒸发两个亿,同时股东早就在明里暗里签了转卖股份合同,最后追根结底,百分之四十三的股份落到了沈郁苡本人手里。在她之下拥股最多的也不过是百分之二十的一位甩手掌柜,只会握股等钱。
而容林的突发状况全都被揽在了容瑜笙头上,不为别的,容胡安早已回到总公司,回归之后手里交接的合同项目都只是些小打小闹,且绝对和容林沾不上边。而容瑜笙却是在最近两个月接受了好些与容林相关的事项,容和明打的是让他在总公司做出成绩后去提携分公司的主意,却直接撞到了沈郁苡的枪口上,直接让她把战线砍掉一半,把罪名的帽子戴到容瑜笙脑袋上去。
说是新婚礼物。
但反应最大的不是容瑜笙,反而是容和明。
第二天沈郁苡就听到了消息。
订婚典礼容瑜笙压根儿没去,有人撞见他在城南的一家酒吧里坐着,旁边儿还有温逾安作陪,看来,不仅主人公容瑜笙不认牵的这条线,连温家大少爷也不认。
而当天晚上,容和明从准备时的大喜跌到知晓容瑜笙缺席时的大怒,他没什么可悲的,他只是气恼容瑜笙的忤逆。而真正让他悲怒交加的,是容林的危如累卵。
容和明老了,他前二十年是荒唐人间的容家大少爷,烟酒飙车什么都沾一点儿,中间二十年为容氏奋斗,熬夜通宵更是常事,后二十年虽说一切稳定了下来,但他的心思从来都是上下漂浮着的,他贪恋女人的滋味,也留下不少孽端。况且容氏一直都有心脏病的家族遗传史。
这一激,容和明就进了急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