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人上了钩:“孙姑娘,莫不是你们神龙帮眼红这矢寒衣,对江沉云下了手罢。”
“原来灵犀掌也在神龙帮手里?”
“你们胡说什么!”孙菀菀气得有些发懵,“我爹爹的功夫怎么可能比得过江沉云,更别说杀了江沉云了!”
“矢寒衣是你们神龙帮送来的,这总是事实吧?”易小凉又道,“小姑娘,如今我来告诉你,这矢寒衣是江沉云从我归云山上拿了去的,说好三年归还,可未到归期,却被你神龙帮拿去了。怎的,你们神龙帮是想霸着我归云教的东西不还,这是要与归云教为敌了?”
与归云教为敌这句话一抛出来,孙菀菀明显慌了神:“这东西又不是你归云教织出来裁出来做出来的,你们归云教也是从旁处抢来的,凭什么说是你归云教的,自来神兵利器能者得之,如今在我们神龙帮手里,便是我们神龙帮的!”
“哦?可你方才不是说要给贺槿儿做贺礼的吗?怎的又是你神龙帮的了,不舍得了?”
“你!”孙菀菀无语。
“且,你方才说能者得之?”易小凉转了个扇花,“你的意思是,今日在场诸人,谁赢了你神龙帮便能将这矢寒衣带走了?”
一时沸反盈天,本当是最乱时候,却听得庄外乐声四起,有弟子来报:“庄主,迎亲的队伍到了……”
易小凉抖开扇子遮了脸。
“不过……”那弟子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贺知江问。
小弟子一脸诧异道:“新郎官骑的马上……没有人……”
庄外乐声依旧未歇,可却不见有人进门来,众人都觉得奇怪,立马撇了手头上的热闹涌出去看究竟。
马上果真无人,却见一只纤细的手撩开花轿的门帘。
“竟是花易落!”有眼尖的已经瞧见了那张美艳的脸。
“这个臭名昭著的妖女怎么也来了。”
此言一出,贺知江脸上头一遭换了颜色,收了万年不变的笑意。
易小凉亦心道一声完了,方才她敢扯周有离这张虎皮,一是算准他神出鬼没,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二是她早就打听过了今日归云教不会来人,可怎的这花易落就非得出人意料呢。
“周有离”遇上花易落,她今日只怕是要交代在饮月山庄了。
只见花易落自门外行来,手里拎了个红色包袱,一身霜色恰到好处裹了玲珑身材,步步都教人挪不开目光,进了院子,往周遭扫了一眼,捡了最中间的位子落了座,将包袱往桌上一扔。
易小凉只得悄悄展开折扇,装作遮日头,盼着众人都将心思挪到矢寒衣和花易落身上,此时却有人小心拽了拽她衣角。
她回头,瞧见是周蘅:“你去哪里了,可知我等你许久了?”
周蘅开口先道了句“抱歉”才又低声道:“我在此处等你时,在人群中瞧见一个人。”
易小凉没好气道:“瞧见你心上人了?”
少年郎脸上微红,连忙摇头:“不是……”
“不是?”易小凉一脸悲戚接道,“那便是说,你当真有心上人了?”
周蘅侧过脸去:“我不与你玩笑,是那江初照。”
易小凉挤出满眼委屈:“你心上人是江初照?”
“阿笙!”周蘅有些恼怒,“你……”
“逗你的,别恼。”易小凉遂正经道,“恐怕有些麻烦了,我们得先离开此处。”
却听贺知江恰到好处地道:“我饮月山庄不知是多大的面子,竟能劳烦归云教两位执教使前来贺喜。”
“两位?”花易落笑了笑,靠在椅背上,“哦,是有人在我前头来了么?”
贺知江道:“正是贵教的周有离,周公子。”
“他?”花易落嗤笑一声,“他许得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修仙呢,贺庄主,你怕是教人给哄了。”
花易落此言一出,周遭又是喧闹一阵:“果然是冒牌货!我就说周有离怎么可能是这文弱模样!”
“撞上正主了,这回可是有好戏看了。”
贺知江惊讶道:“竟是有人假充周公子么?落风。”他对赵落风一挥手。
赵落风应了是,领着一帮弟子将正欲往外走的易小凉二人团团围住。
易小凉转过身来,仍用扇子遮阳,不觉将袖中雪花刃滑落指尖。
花易落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我今日倒要瞧一瞧,是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披着归云教的皮招摇撞骗。”
易小凉轻声对周蘅道:“小公子,你自行离去罢,不必管我。”
周蘅亦转过身来,站到易小凉身后,温声道:“要走一起走,我绝不撇下阿笙。”
易小凉心叹一声,我没撇下你自己跑就已经是少见的良心发现了,你这样可衬得我越发不要脸了啊。
花易落在易小凉面前站定,伸手拨开她的扇子,说时迟那时快,易小凉袖中雪花刃横出,花易落用手腕格开,二人对了一掌后,拉开几步的距离。
花易落站定,嘴角似有若无地带了一丝冷淡的笑:“呦,这是修仙出关了?为了个宝贝,也来凑这份热闹。”
这番话说得易小凉不知所云,这是不打算拆穿她了?可是为什么呢?她迎着花易落的眼神,却觉得那眼神似在看她,却又不像在她身上。
“什么,这人真是周有离?”底下人面面相觑。
“这个冤家行事向来不与人商议,他喝他的喜酒,我送我的贺礼,自不相干。”花易落不再理会易小凉这边的动静,转而又对贺知江道,“方听你们说拿矢寒衣做聘礼,我瞧着聘礼是做不得了。”听她语气还颇有些惋惜,接着将桌上包袱扔了出去,“丧礼倒还赶得上。”
包袱在地上滚了几滚,然后散开,赫然露出一颗人头来!这头颅从脖颈处被割下,血肉外翻,鲜血淋漓,一双染了血污的眼睛定定睁着,甚是骇人。
贺知江忽然面色泛白。
“是宋千帆!”有人惊呼。
众人方才明白,花易落提的本不是什么红包袱。
“花易落这妖女竟如此心狠手辣!”
“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四处勾引旁人,有多少年轻后生都葬送在她手里!”
眼瞧着一桩喜事成了丧事,贺知江再好的脾性此刻也难以压制,怒不可遏:“花易落,宋家同你本无仇怨,你为何如此狠毒杀了宋家二公子。”
花易落一脸受伤模样:“我可是为了你饮月山庄啊,贺庄主,此人端的一副君子良人模样,背地里却将心思动到我身上了,如此三心二意之人,贺庄主如何能放心将女儿嫁给他?”
“胡言乱语!”贺知江眼瞧着花易落要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一股怒意直冲云霄,一只手指着花易落抖了几抖,“江湖皆知宋家子弟为人谦和,行事端正,怎会做出你口中那龌龊之事!”
花易落叹息一声:“你若偏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宾客里有个一派端庄持重的掌门人站出来,指着花易落道:“花易落,你向来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到处行那放浪之事,此番定是宋家公子不从你淫威,你便将他害了,却反过来污蔑他!”
花易落抬眼:“我当是谁,原来是掌澜派的陈掌门,多日不见,股间和腰上的伤倒是好了?”
“妖女,你少污我清名!我好得很,哪里也没有伤,别装作一副相熟的模样!”
“我同陈掌门自是不熟。”花易落斜睨了他一眼,毫不避讳,“不过是陈掌门月黑风高时候,想法子爬过我的床罢了。”
“你!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见周遭人朝他投来玩味的目光,陈掌门血气上涌,持剑便朝花易落刺过去,“若不是你个妖女处心积虑引诱,我怎会受你蒙骗!”
哦,那果然还是爬过床,啧啧啧。
这乱糟糟的你来我往中,唯独这句话易小凉听得明明白白,听得直摇头。
饮月山庄的弟子也一齐涌了上去,场面再度混乱了起来。
趁这空当,易小凉转身扯了周蘅腕子便往外挤。
周蘅安生跟在她身后,悄声问道:“花易落为什么要杀宋千帆?”
“还能因为什么。”
周蘅仿佛恍然大悟:“花易落看上贺槿儿了?这不大可能吧?”
易小凉回头看他一脸认真,也认真思考了下,道:“不大可能,花易落应当喜欢你这样的小公子。”
周蘅问:“我是什么样的?”
易小凉随口一答:“梨花一般。”说完忽然意识到此话不妥,转念一想,他又不晓得她胡诌那句“三月瘦风云拂面,四月梨花雪满肩”,便不再理会了,又问,“你瞧见那个江初照去何处了吗?”
周蘅不知怎的,后知后觉地:“哦。”
易小凉一头雾水,挑音问了一声:“嗯?”
周蘅才道:“她走得太快,我未曾追上。”
易小凉正待细问,却听身后混乱中传来一声惊呼:“矢寒衣不见了!”
她没心思理会,继续朝前走,周蘅却停了脚步,扯住她的袖子,她便回头道:“怎的,你想要矢寒衣?我跟你说,方才我只是信口胡诌的……”
“是她,江初照。”
周蘅手指的方向,有个姑娘闪出人群,行色匆匆地进了曲廊。
易小凉忙道:“你先出去等我,我去追。”
“你当心……”周蘅话未说完,易小凉已然蹿了出去。
比起依山而建的涑河山庄来,饮月山庄建的并不算大,正是因着如此,每一寸都造得十分精心。尤其是延出来的园子,亭榭廊槛本就曲折,又辅以草木掩映,假山叠石,何止一个迷字。
中间那么几回,易小凉都险些被甩了开,终于隔着游廊的透花窗,影影绰绰间瞧见那江初照在几簇绿竹后头,似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先头是个男子声音,音色些许沧桑,想来有些年纪:“为兄终于能替你们报仇了……”
这才听江初照道:“陈伯,怎么是你?你竟会武功?”
那陈伯又道:“怎么,你也打这矢寒衣的主意?”
原来这姑娘是追着这陈伯来的,话说这陈伯又是谁,正是今日将易小凉他们迎进来的管家。
只听江初照继续道:“陈伯,你把东西给我,我便当今日未曾见过你,不然的话,你觉得贺知江会不会容你。”
“你背着贺知江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想要矢寒衣,先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这二当下人便动了手,易小凉扒在透花窗上瞧着热闹,心道,贺知江这是养了一帮什么玩意儿,一个个的心怀鬼胎。
看江初照这身法的确是出自饮月山庄不假,可是其中几个招式的变换着实有些奇怪,瞧不出是什么来路。
易小凉心上忽然生出困惑来,她之所以看不出这功夫的路数来,是不是单纯是因为她见识少?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这一思忖,却见陈伯已然擒住江初照的胳膊,几下便将江初照手中的剑勾了去,又横扫一脚,江初照没了剑,扎扎实实地接连吃了几招,撞上了一旁的廊柱,一时间没能起来。
这陈伯的功夫竟出乎意料的高,只见他拾了剑走上前去,正欲下杀手:“今日只能算你倒霉,命该绝于此。”
易小凉扬手劈过去一枚雪花刃。
陈伯闻声用剑格开,雪花刃钉在了不远处的廊柱上,他四下一扫,并未见着人,心道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了,没必要横生枝节,便不再耽搁,径自跃上房顶没了身影。
易小凉绕出游廊走到江初照眼前,正要开口,却听江初照先道:“你听见了多少?”
声色冷漠,非但没有感激相救之情,却是劈头盖脸一句质问。
易小凉抄了手,仔细思量,道:“可能一句没落下。”
江初照支撑着起身,擦了擦唇边血迹,盯着易小凉看了看,脸上神色似还剑入鞘,锋利渐收,道:“这园子建的曲折,你头一回来怕是出不去,跟我走吧。”
“好。”易小凉答的痛快,只等江初照先迈了一步后,一个手刀劈上了她后颈,江初照晃了晃,还是倒了下去。
“啧啧啧,小贼。”却听廊顶上有人道,“手挺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