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城中的弟子少说也有上百人,他们大多拜了雪月城中的长老们为师。而三位城主的弟子,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大城主座下的唐莲、墨寻,二城主门下的雷无桀,以及三城主座下的萧瑟和墨寻。
除了雷无桀被雪月剑仙李寒衣囚在了苍山上苦练听雨剑法,除了每月一次下山的采办外,日日夜夜都宿在了苍山。剩下的几位天之骄子们都住在同一个院中,正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大的庭院里,司空千落和唐莲坐在矮桌边,唐莲正在打磨自己面前,堆得像小山般高的暗器,而司空千落正在擦枪。
忽然两人对面的两道房门齐声打开,房间的主人看到对方后,非常默契地抬起下巴冷哼一声,然后背道而驰。
司空千落擦枪的手一顿,小声地问唐莲:“师兄,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唐莲动作不紧不慢。
自从那日在叶若依院子里发生的事后,萧瑟和墨寻两人就再也没好好说一句话,他们俩倒是好,眼不见为净了,可苦了司空千落和唐莲了。四人同住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两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还不是萧瑟那家伙!拿墨寻当挡箭牌!”司空千落有些心虚地喊着。
唐莲擦拭暗器的动作顿了一下,喃喃道:“墨寻的武功如何?倒是真没见过她出手。”
“雷无桀说是个高手。”
“哎,雷师弟还打不过你呢,看谁都是高手。”唐莲直白道。
司空千落拍案而起,“唐莲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看我不提枪揍你!”她虽然是这么说着,却根本没有起身道意思,只是看着坐在院中两角的人叹了口气。
“师兄,你说他们从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就只有他们知道了,或许还有若依姑娘知道,可如果他们都不愿意说,也是没有办法的。”
“哎。”司空千落有些惆怅,“萧瑟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打起精神,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呢。”
唐莲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师妹,她似乎有些长大了。
*
待司空千落提着枪,追着萧瑟出了门,墨寻这才抱着自己的酒缸坐到了唐莲的身边。
她将酒放在一边,探着脑袋研究起唐莲身前的暗器,“师兄,你平时都把它们藏在哪里啊?”
“这是唐门秘术,你非唐门弟子,不能告知。”唐莲一板一眼道。
墨寻无奈地掀开酒封,顿时香气扑鼻,“师兄,有没有人说过你活得一板一眼?”
“有的。”
“谁?”
“师父。”
墨寻一愣,随即笑起来,“可真是咱的好师父,来,尝尝师父的酒方。”她推了一杯到唐莲面前。
唐莲刚要伸手,酒杯却又被收了回去。墨寻笑盈盈地问:“到底藏哪了呀?”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酒,酒香顿时又弥漫开来。
……
见唐莲没有动静,墨寻叹了口气,“算了——”
“出任务时放在外甲特质的秘囊里,若是平日就会放在中衣下,放在外衣下过于显眼,唐门暗器多带毒,放在里衣下容易误伤自己,故而中衣之下最为稳妥。”
墨寻递出去的酒悬在了空中,她本来就是逗逗他的,没想到唐莲真的倒豆子般地全都说了出来,她这下是算知道了唐门秘辛了?唐门几个长老知道了会不会送她上西天?
“还有——”
“还有?!”
唐莲点头,从头顶摸出个什么来,“还有发中。”手中的发簪一分为二,分明是两根龙须针。
墨寻:“师兄,这些不是不让告诉唐门之外的人吗?”
唐莲接过她手里的酒,轻嗅一下,这个味道有点熟悉,师父从前给他喝过,“般若。”
确实是般若,墨寻点头。
唐莲一饮而尽,闭起眼睛,似乎要全神贯注地品尝这美酒,半晌终于再度睁开眼,“师父说要我凭心而动,方才我便是凭心而动,想要告诉师妹,便告诉了。”
他忽然站起来,拎起酒壶,仰头痛饮,“现在喝了师妹的酒,我还想教师妹一招,师妹可愿意?”
“不是万树飞花我可不学。”
……
唐莲的豪情壮志似乎又在这一瞬被浇灭了,他为难道:“不是我不想教你,可万树飞花乃唐门至高手法,就连我也并不完全精通。”
“师兄,我开玩笑的。说吧,教我什么?”
唐莲松了一口气,他刚刚已经违背门规,将唐门的秘密说了出去,如果真的将万树飞花也传授了出去,恐怕下次回唐门,几位长老就会在他进门时,就将他毒死。
“暗器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要做到掩人耳目、一击必杀,靠的是身法和速度。看好了……”
*
百花会
“谢兄,你觉得这百花会怎么样?”司空长风问对面的书生。
书生正是受司空长风邀请,远道而来,参观百花会的儒剑仙谢宣。
“如此美景,却没有美人相伴,确实有些可惜。”谢宣惋惜道,忽然转头问道,”司空兄的千金呢?怎么不见她?”
说起来司空长风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啊!只喜欢舞刀弄枪,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呢。”
这时四位少年走了进来,一前一后分成了两队。
前面的两位少年,一位是雪月城大弟子唐莲,他手里拽着的是个不情不愿的青衣公子,仿佛让他来赏花是要了他半条命。
后面的两位少女却让谢宣眼前一亮,“这两位是谁?”
司空长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欣慰一笑,“这两位啊,你应该是认识的。”
“绿衣的姑娘姓叶,师父是国师齐天尘,父亲是大将军叶啸英。”
“原来是她!”谢宣回忆着记忆里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和现在的少女浑然是两个人了,“看来司空兄的医术还真是高明啊。”
“哎,我的医术要真的如你所说那般高明,也不会到现在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了。”司空长风摇头,继续道:“而另一位……谢兄你真的看不出来她是谁?”
谢宣疑惑,他应该看出来吗?来人一袭黑色纱衣,发丝高束,举手投足间都有说不出的洒脱意味,可是这张脸……他见过吗?
不,他是没见过的。这张脸很奇怪,似乎这张脸上不应该长这样的两道眉毛,不应该是这样的双眼。
“她曾经可也是你的学生。”
司空长风这话一出,让谢宣大吃一惊,他曾在天启稷下学堂做过几年祭酒先生,也确实做过他人师长几年,但学堂中的女学子屈指可数,且都非富即贵……这样的身份如果出现在了雪月城,他怎么会不知道。
似乎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烈,下面的黑衣女子望了上来。
四眼相对,谢宣轻叹一声,原来是她。
黑衣女子也是愣住了,良久才缓缓朝他一拜,确实是学堂的礼数。
“她怎么在这?”谢宣问道。
司空长风摸着自己的胡子,“她和另一个人跟着你二师兄的孩子一同来的雪月城,现在拜在大师兄的门下。”
“另一个人?”
“你看。”司空长风指着那正在与唐莲说话的青衣公子,“你好好看看。”
“是他!”谢宣惊呼道,“他……变了很多啊,要是在从前,在人群中认不出他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是啊,他们都变了很多。”司空长风答道,“但是不变的是,他们依然聚在一起。”
*
楼下
萧瑟余光瞥见墨寻朝着二楼行礼,便也望过去,却没想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祭酒先生。
他对上谢宣的目光,在他的期待中毫无痕迹地侧过头去,找唐莲说话,“二十四桥明月夜,段家的人?”
唐莲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两兄弟,说:“段家长子段宣恒,次子段宣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段家家主已经将那二十四桥扇与萧传给了段宣恒,想来是对他尤为器重。段家还自称江南风雅气,段家独占八分。”
“风雅?”萧瑟冷哼道,“我看是风流。”
另一边,叶若依拉着墨寻走在百花之中,看着兴致盎然的墨寻,问道:“你就打算永远都不和他说话?”
墨寻:“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叶若依看看她,摇了摇头,不说话。恐怕三岁孩童都不会如他们二人这般幼稚。
另一边,段宣恒与段宣易隐在亭廊下扫视着四周,见了中间那对美人,段宣恒问道:“这二人是谁?”
“绿衣的我也是第一次见,估计是哪个在雪月城小住的世家小姐。至于这黑衣的是上个月拜入大城主门下的墨寻。”
段宣恒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忽然抬腿,”待为兄去掠上一番!”
“有人来了。”墨寻不经意地抬眼,稍稍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叶若依。
来人一身装扮人模狗样的,但是眉眼间却透露出一股油腻味,再看他嘴角勾的笑,甚至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看他手中挥的那柄扇子倒是有些眼熟,想来也是个大世家。
段宣恒见那绿衣女子被挡住,不免有些可惜,要他说女人就应该如这绿衣女子一般温柔如水,但退而求其次,这黑衣女子倒也是一副美人胚子,就是冷艳了些许。
“不知这位姑娘——”
一只青色的袖子挡在了他的面前。
段宣恒忍下不悦,顺着衣袖看过去,是个公子,不悦的公子,“阁下是?”
可这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冷地开口,“唐莲!”
唐莲?这个名字段宣恒是知道的,雪月城的大弟子,这一辈中的佼佼者。思索间,什么东西朝着他飞来,他举扇一挡,来物应声而碎,酒杯碎裂后的酒水却盘旋在了他的指尖。
隐水诀?
墨寻这才想起这柄折扇的来头,江南段家。
如此一闹,段宣恒的注意力倒是转到了唐莲的身上,两人一来一回,竟是逼着段宣恒使出了杀招!正面的二十三桥已出,而反面的一桥名曰断!
墨寻看着那从扇面中飞射而出的细针一惊,这二十四桥的杀招竟然是唐门的暴雨梨花针!
回想那日小院中,在唐莲展示了暗器的使用身法后,他说:“师妹不如来试试?”
试试?她现在浑身都没有内力试什么?
“师兄。”她正色道,“以我的天赋呢,这样的身法,我只要看一遍就会了。不需要试的。”
唐莲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不过师兄。”她神秘兮兮,“你给我展示了龙须针、透骨钉、铁蒺藜、阎王贴,那这暴雨梨花针呢?”
唐莲汗颜,“暴雨梨花针是唐门的绝顶暗器,只掌握在长老们的手里,我是没有的。”
可想而知,这一击是多么的宝贵。那么既然段宣恒用上了这一击,他想要的就是唐莲死!
墨寻皱起眉头,倒不是因为她担心唐莲真的会死,再怎么说这里是雪月城,楼上还坐着司空城主,他们怎么会让唐莲出事?倒是……她就想知道段家这位是怎么有信心觉得能杀得了唐莲的?
千钧一发之际,墨寻看到司空长风的枪动了,看到谢宣的剑也动了,但是有一股剑气比起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快。
“不许打我大师兄!”
随着这声怒吼来的,是一道带着寒气的剑意,斩落了那些暴雨梨花针。
第二道剑气直冲段宣恒,刹时间内院中掀起一股狂风卷走了所有的花瓣,将众人都逼退几步。
“月夕花晨!”有人惊呼,“剑仙来啦!”
墨寻半眯着眼退后了几步,与旁边的萧瑟对上一眼,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猜想。
这小子下山了?
这小子不仅下山了,甚至一剑斩落暴雨梨花针,二剑将段家未来的家主打地站不起来,三剑……
“我控制不住这股剑气了!”雷无桀惊慌大喊。
月夕花晨的力量在场中肆虐着,眼看就要掀翻去屋顶,这时一个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那股剑气的中央。她化指为剑,轻易地破开了雷无桀的剑气,走到他的身边,说:“你有一柄好剑,来,跟我来。”
墨寻看着雷无桀春心萌动的样子,又看了看叶若依,最后看了看身边的萧瑟,终于是打破了持续数天的沉默,“他们这是?我怎么不知道?!”
萧瑟似乎也终于一扫数天的阴霾,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她心中的猜想,“小夯货第一次见若依就跟丢了魂一样。”
什么?一见钟情?这么不靠谱!
墨寻“唰”地回头去看那小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他很不顺眼啊。
一旁的萧瑟看到旁边忽然阴沉下来的某人,不自觉地往旁边踏了一步,轻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