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昭然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复。
没等闻启反应过来,她笑着拍拍他的肩,“你呢,对于杜氏来说,算是不肯归降的叛党,而杜氏对于小重山又是不怀好意的逆贼。如果我们成亲,双强合并,气死杜贼哈哈哈。”
昭然明白,上回杜季让在小重山碰壁后,不可能善罢甘休,如今她和闻启同流合污的传言已经弥漫整个皇城,不如做实这层关系,避免杜季让背后再出阴招。
见闻启不语,昭然又抱胸往前慢慢晃荡,“放心吧,我还没那么笨,这个亲,肯定是结不成的。”
身后闻启快走两步跟上她,有些为难道:“杜季让想必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与其卑躬屈膝想尽办法混入宫中,不如大张旗鼓热闹点,让他来接我们。”
闻启眼睫微垂,担忧地看向她:“昭然……”
刚才在巍峨皇城前,他莫名心底传来不安,成亲之辞不至于随口一说,但倒也少不了私心。可闻启他自己还没看清这私心究竟为何,就这样贸然提亲,未免不会对昭然有影响。
“之后,之后要是因为这件事你……”闻启吞吞吐吐地说。
“哎呀。”昭然原地顺滑地转身,一抻胳膊搭在闻启肩上,带着他往前走,“闻二启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都懂,在妹妹面前这么扭捏干嘛?大姑娘出嫁头一回啊?”
说完最后一句她似乎感到不太对劲,因为个子差,她和闻启勾肩搭背算是昭然高攀了,保持着别捏的姿势前进了十步,她才放下胳膊来。
“糟了……”她看见路边席地而坐的三人,胳膊肘撞了撞闻启,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牙缝里呲出一句话,“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小虾米一脸阴沉抱着怀里的匕首,死死看向他们这边,往来路人竟也被这架势吓得,恨不得躲在方圆十里外。
小孩个子短,昭然上下迅速打量了她一圈,确保没受什么委屈,这才厚着脸皮上去拉她,“哎呀,找得你们好苦,我们俩被沈家兄弟所害,差点困死在幻境里出不来。”
昭然脸上眉飞色舞,又走到大胆旁边,“诶,你看这是什么,功夫不费有心人,顺路还把刀给拿了。”
她又蹲在虞靖面前,献殷勤似的忙不迭从兜里掏食物,“饿了吧?我这儿有瓜子,烤不烤两颗?”
“得了吧你。”大胆给点阳光就灿烂,此时也不考虑之前自己死乞白赖想离开,摆起架子来。
“我们赶到的时候,玄英正在收拾你们吃完的剩饭,还说你们压根没提我们仨的的情况。没良心啊,没良心!只是可怜了小虾米这娃,饿了一路,最后只吃了点你们剩下的汤水。”
他此时可怜巴巴的模样,倒刚好将脸上的戾气给祛除几分。
闻启在旁抱胸看了半晌,好笑地去把昭然拉起来,“好了,想大吃一顿的,就跟我来,想继续委屈的,就坐在这儿哭干了再进城。”
两魂一人本想趁此机会敲诈昭然一番,此时形势莫名其妙转了向,面面相觑后,只得屁颠屁颠跟上。
昭然回头间,看见三人莫名其妙的团结,拧成一股绳的样子着实招笑。
她还想逗逗乐,就被前方的招呼声给抓住了神经。
“昭然!闻启!这里!”盛叔放一身金装,此时在城楼下更显金碧辉煌,几日分别,这家伙养伤愣是把自己养大了两号,圆滚滚的,十分喜庆。
昭然拳头还没捏紧,就被旁边的人不由分说握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朝众人挥舞。
迎面来接他们的队伍一愣,后方还欲跟上来的三人一呆,堪堪将两人夹在中间。
这,气氛不太对啊……
盛叔放见状,像是中了头彩,起步被石子绊了下,踉踉跄跄向两人冲来。
“我就说,我就说!”
闻启松开昭然,上前揽住他脖子,“你说个屁啊,快点,我们饿了一路了!”
虞靖趁机站在昭然旁边,冷笑了声,“畜生,竟然和自己妹妹……”
被忽然这么一展示,昭然没有心里准备,但到底是个怯怯的姑娘,耳朵立马红了一大圈,她转身笑嘻嘻伸手就将虞靖给打碎,生生截断了后半句话。
虞靖:……
闻启什么时候把这家伙叫来的她不知道,只是既然要通过盛家,那沈家兄弟所言,便可顺路查证一番,也是不错。
不过当他们见到豪华轿椅的时候,昭然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盛叔放的败家程度。
两把轿椅,通体镶金,镂刻浮雕,点缀玉石,鲛纱遮面,椅侧鲜果点心,饮子画册应有尽有,轿下人毕恭毕敬,低眉垂眼,好似他们是什么恶霸。
昭然见这阵仗生生停住脚步。
闻启倒是一脸本该如此的模样,拉她上轿,“俗话说,穷人乍富,肯定要花些不着边际的银钱,他是还没过这新鲜期。”
旁边盛叔放大剌剌邀请同行的小虾米吃果子,还机智地在两人中间隔了块板子,看来是长了上回的记性。
他大声招呼闻启:“怎么样?这阵仗可以吧?符合你俩的身份不?这几天我可是忙坏了……”
“哈哈哈!”闻启心虚大笑着遮过他的音量,“琅琊盛家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前方奏乐响起。
竟然还他爹的,有乐队!
车队所行之处,鲜花铺地,银钱布施,昭然在皇宫都没见过这样大的排场,自觉有些显眼,躲在帘子后不肯露面。
但她还是听见了外头阵阵欢呼。
“是女帝!是女帝回来了!”
“可怜了这孩子,从小经历生死离别,如今终于是好了。”
“小闻将军!百姓之福!”
过了一会儿,像是受到谁的指点,喊声中又夹杂着一两声“天造地设,神仙眷侣!”
闻启认得这是盛叔放一群狐朋狗友的声音,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盛小少爷虽说暴富后心性顽劣,倨傲又矜贵,但待人接物上着实无可挑剔,又怂又跳的性格给他招来不少朋友,可其中到底有几个真心的,就难说了。
人群受了启发,接连几声“早生贵子,白头偕老”都出来了。
闻启本来在外面抖威风,此时被喊得面红耳赤钻回了轻纱内,对着昭然干笑了两声:“准是盛叔放那大嘴巴教的,咳咳,得适应适应……”
“怎样小叔?”盛叔放一落地就贴脸上来求表扬,眉毛恨不得与天齐,“虽然我口头叫你小叔,但相处下来,你闻云谏已经是我盛有德数一数二的好朋友,这排面,可还到位?”
“可以可以。”闻启不忍驳他的性,这样浮于表面的炫富,也是难为他了。忍下了“你不是不当富二代好一阵,自立门户立了个鬼啊?”这句话。
“盛有德,又铺张浪费那么大排场干什么!”轿子还没落稳当,前门传来一声暴喝。
紧接着旁边的人附耳与他说了些什么,神奇的变脸开始了,门厅内前一阵还风雨欲来,此刻立即雨过天晴,朝阳初升。
同样一身金光的盛老爷笑呵呵走到闻启和昭然面前,“失陪了,盛奉壹在这里见过祁王和女帝,犬子何德何能,竟能攀上两位啊。往里面请,里面请。”
见他这幅样子,昭然总算知道盛叔放的审美跟谁学的了。
闻启回礼:“盛老爷多礼了。”
盛唯鞠躬:“祁王唤我盛唯就行。”
闻启鞠得更低:“不可不可,礼数不可废。”
两人一通废话,昭然都快发霉了。这样虚伪的人,竟然养出了盛叔放这样的儿子,她不禁回头瞥了眼有德兄。
不知道是不是昭然错觉,在盛老爷出来后,盛叔放脸上的笑都收敛了几分,少了些张扬和少年人的明媚,却多了几分谄媚和小心翼翼。
门厅内此时迎来一男子,个高却显得单薄,眼距稍近,一脸精明相,像个成精了的大耗子。
大耗子朝两人拱手拘礼,“在下许一鳞,字明泽,是有德的姐夫。”
为了不显得过于倨傲,这一路的见礼,昭然都快抬不起手来了,终于落座下来,察觉圆桌旁空了一坐席,正要开口,又听见一女声。
“菜齐了菜齐了,远远听说祁王和女帝被有德接了来,忙不迭去做了几个拿手菜,女帝和祁王尝尝!”
来者想必就是盛叔放的姐姐,盛孟望,因许一鳞是入赘,旁人都唤她广君娘子。
这广君娘子一看便不凡,没有事先通知,但是入城来短短的一路,时间有限的情况下,迅速张罗这么大一张桌子的饭菜,还亲自下厨以表诚心,可见其精明。
这盛家一家,敢情就出了盛叔放一个傻子。
至此,虽然此行从未声张,盛家待人接物不可不谓面面俱到。作为这几年刚兴起的暴发户,短短时日内,将官僚贵族屁大点事儿都要镂花表金的态度学得可谓栩栩如生。
一顿饭下来,盛唯滔滔不绝,许一鳞作为入赘女婿举止谨慎,盛叔放在这个爹面前除了捧臭脚没别的事想干,相反只有盛广君一个女子能陪得上几句话来。
饭后她道:“既然祁王在皇城中的府邸年久未修,日后也是要回到北庭,不若给盛府一个脸面,在我们这里办事可好?这可是盛家的荣幸。”
论金银财宝,把昭然和闻启卖了都抵不上半个盛家,他们却因为身份血缘,还有这空荡荡的名号,能得如此厚待和青睐,昭然有些惶恐。
没等她开口,盛唯闻言忙接茬:“是啊是啊,盛家正巧在做这方面的生意,一应礼器都是齐全的,还有不少上等货色。”
此话一出,气氛又怪了几分。
盛广君本意是让盛家承办,揽了皇家的颜面,卖出一个人情。可她这老爹倒好,目光短浅,囿于眼前小利,竟张口就要闻启和昭然出钱做生意。
盛叔放一听,急了,正要说话,闻启一摆手,拦在他面前,笑道:“最好不过,那我们就要多谢盛家的美意了。不过,此事较急,今晚礼成,能否做到?”
这么急干嘛?!
昭然脸上挂不住,扯了几下闻启的衣裳都没反应,僵着嘴锤他胸口,“哎呀,你这么猴急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