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刷了身份ID和通讯器,模拟仓边缘的传送门打开。
方时迹剩两只袜子,他抬起脚底板看了看,对覆面哨兵和抽血的医生说:“我回趟家。”
覆面哨兵背对着方时迹,用记录笔杆点了点医生的鞋子。医生颔首,朝方时迹走过去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
覆面哨兵站在传送门前面,“直接下班吧。”医生看了看方时迹,覆面哨兵颔首道:“我负责。”
方时迹看看摆齐在脚尖对面的一双鞋子,看看走进传送门消失的身影,默默矮身穿鞋。听命于哨兵的安排,好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覆面哨兵重新在识别空间输入属于他的识别码。
方时迹将一切看得很仔细,直觉告诉他,这个哨兵并不是普通哨兵。
传送门开启,但颜色与先前的不同。
覆面哨兵走过来蹲在方时迹面前,方时迹微微一愣,退后一步。哨兵要带他去哪里他都不知道,他更不知道什么密码。
“穿好再去。”
覆面哨兵的情绪一直平平淡淡,没有刻意施压,没有恶意指示。
方时迹低头看自己脚下踩的别人的鞋子,因为尺码小了些,脚跟进不去。
覆面哨兵伸手在鞋子侧面按了一下,方时迹去仔细看才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小软软的旋钮。鞋内变大变宽,方时迹的脚就能进去了。
哇!
方时迹在心里惊呼:这样是不是可以一辈子只买一双鞋。
覆面哨兵静静地看他,哪怕方时迹惊讶的神色转瞬即逝。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传送门,方时迹没有眨眼,切身体会到“穿越”:和他穿越相似,瞬间从一个场景切换到另一个场景,比如从画廊的杂物室穿越到同名同姓的人家里。不过,现在的瞬移跨越与穿越不同。
他们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廊道,覆面哨兵在面前领路。
方时迹回头看传送门,了解传送门的作用,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整条走廊除了洁净如新、光滑的墙壁壁面和门牌,什么信息都没有。
甘安叫我通过不通过都得知会他一声。
方时迹在心里琢磨:这地方会不会没有信号,然后搞集训人间蒸发。
覆面哨兵带他来到一个房间门口,转身直视他的双眼说:“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会有新的测试。”他顿了顿,“私人光脑信号不会屏蔽,想吃什么可以使用房间配备的平台点餐,上面没有的东西可以让我给你带。”
覆面哨兵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女孩,就是方时迹看到大声通知的那个女孩,离近看,应该称她为女人。
她也穿的深蓝色制服,和覆面哨兵的制服样式统一。胳膊衣袖随意挽起来,高筒皮靴擦得油亮,制服袖口下的肌肉健实。方时迹恍然以为她是从结构教程走出来的标准模板。
女人的个子和方时迹差不多高,她平视方时迹,挑了下眉峰,说话的口气爽利傲人,“方时迹?”
“您是?”
“阮白英。”阮白英说,“或者叫我阮白音也可以。”方时迹没听出区别,看着她的眼底迸发出光彩。
这个人有很漂亮的肌肉,阮白英的一举一动在方时迹眼中都恨不能原地刻进脑海,便于满足他查看那些肌肉走向。
覆面哨兵皱眉。
阮白英嘴里含着糖,她从口袋里掏了一颗给哨兵,哨兵没有反应。阮白英把糖又递给方时迹,方时迹赶紧巴巴接下,马上塞嘴里,还向阮白英讨笑,“很甜。”
阮白英重复吩咐一遍,让方时迹好好休息。
方时迹听话地进了房门。
覆面哨兵先提脚,阮白英落后三步查看周围无碍,跟上他。
阮白英说:“队……”
“你是队长。”林舟行没有摘下遮掩面庞的布罩,他拿出方时迹的检查报告,递给阮白英。两个人停在原地,等阮白英看完报告之后,林舟行把纸张在掌心碾碎。
“要和小然他们说吗?”阮白英忍不住多嘴问一句废话。
林舟行看着阮白英的眼睛,对她的想法和担忧一目了然。他从储物盒里取出两份ID卡,一张写着方时迹的名字,一张写着他的名字。
林舟行看着方时迹卡面的身份信息,阮白英以为他最后会说接下来的测试安排,结果林舟行只问她:“你的手工糖在哪里买的?”
阮白英从进行动部以来就喜欢收集上城区各样糖果,手工糖自然新奇独特。可她已经吃了几年了,口袋里备的零嘴根本记不过来。
阮白英随口说:“队……对面,安保楼对面街左拐转角那家。”
林舟行说:“知道了。”
阮白英说:“他们家有送货□□,但是肯定没有你们家地址的权限。我一会儿去帮你哥哥买。”她笃定林舟行是给别人买。
如果人不吃饭照样能锻造钢铁之躯的话,那林舟行连饭也不会吃。
林舟行装作普通哨兵,刷开隔着方时迹几间的房门。
“我自己去买。”林舟行准备关房门,“还有,我是人,不是神仙。”
阮白英耸耸肩。林舟行是不吃饭能在区外抗几周的活钢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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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时迹进了屋立刻点上几份快餐,打开直饮水喝了十分钟,仿佛要把肚子和食管到咽喉灌满,他摸索着找到沐浴的开关。
“唰——”
淋浴口开在方时迹的头顶,直接淋下来温热的水。他大张着嘴巴去接,不一会儿,被水呛到又低头咳嗽。方时迹捂着嘴的手拿开,然后手心的血丝随着水流绕进漩涡。
方时迹的表情很平静,不吃惊,不紧张。
“他长得不错。”
阮白英坐在整面墙的虚拟光幕前,看着方时迹的脸,透明的水珠和雾蒙的热气,氛围拉满装饰着那张年轻精致的面容。
旁边摇椅规律晃动着,林舟行躺在上面。
阮白英嚼着泡泡糖,双手交叉放胸口,一脸泰然自若地看着全然放松的方时迹,以及他湿透的身体线条。
林舟行冷不丁说:“朱然要吃夜宵,去给他送。”
阮白英的脸上鼓起一个巨大的泡泡,然后不紧不慢地吹破。她从沙发站起身,路过林舟行的时候,撇一眼他窝在摇椅里的下半身,说:“我有向导了。”她炫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那更要管好眼睛。”
林舟行早已摘下沉重的装备,穿的薄薄一套单衣。不管有没有遮挡,他脸上都是淡如水的表情。
听罢,阮白英在他面前转身,背对着身后的光幕,“队长,先严以律己吧。”
等方时迹洗完澡,在毛巾架扯下一条系在腰间,林舟行才说:“身体素质不错,应该有锻炼的习惯。”
阮白英又重新坐回沙发,胳膊肘抵着下巴,对准备接听通讯的方时迹评价:“他明天会死。”
林舟行伸舌头碰了碰唇瓣,舌尖能尝到牛奶的味道。
阮白英看见与方时迹通话的人,眯着眼。
她说:“活得过明天,也不一定活得过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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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时迹砸吧着嘴,吃光了所有餐点,这里的餐点比下城区服务站的好吃,形状看得过去,味道接近甘安家新鲜食材做成的菜品。
饿的时候什么都香,方时迹吃着吃着感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通饭饱后,甘安给他来了电话。一接通,甘安打量着他身边的设施,语气很着急:“怎么一直不和我联系?”
方时迹抬着手腕走遍了简单的休息室,然后对检查完毕的甘安说:“在模拟仓里信号太差,没办法回复。”
方时迹的坦白丝毫没有安慰到甘安,甘安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他话音颤抖着,“你通过了?”
但颤音、着急、无措都是方时迹察觉到的,其实甘安做得并不明显。方时迹突然发现,他已经习惯去观察甘安的细小变化,再将其放大便于自己判断甘安的意图。
可方时迹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甘安,他模仿着原身对朋友的亲切,温声道:“今天只有几个人通过,可能是我运气好。”
甘安看着他的笑容,方时迹的牙齿很白很整齐。微笑起来的时候仿佛阳光洒落,穿射过虚拟的时空,温热地照耀着甘安。
猝不及防地,方时迹说完话之后黑屏了。对面的甘安单方面切断通讯。
方时迹的嘴角缓缓放下来。甘安不正常,如果说是因为通过首关测试违背了甘安的侥幸心理,不想让自己去行动部,实在有些牵强。
招收持续一周,后面的测试方时迹没有把握能过,可甘安的表情像他已经一只脚跨进行动部的大门,逆反异常。优质哨兵通过选拔进入行动部,要不停训练,成为优质中的顶尖,走出人类安全区 ,去危险区收集资源。
方时迹明白,甘安担心他去涉足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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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白英和林舟行沉默地看完两人的通话。她和他之间没人先开口,最后方时迹在光幕里睡着了。
阮白英每个字咬得清晰,她慢慢地说道:“甘安不希望他来。”
“你认识他?”林舟行摇晃着躺椅,“我记得你没有出过交易所的任务。”
“小然的事,我去了解过。”
林舟行“嗯”一声。以阮白英的效率,了解一个人就是把他的前世今生都摸清楚。
“他们兄弟俩。”阮白英点了点方时迹,“他没什么好说的。甘安能把他从边缘带到过渡区,还能一年就接手交易所,把整个过渡区改的不死不活。”
“交易所的生意没有甘安,根本做不起来。”阮白英的精神体在角落咆哮,“他们仅用一年时间就在过渡区站稳,手段不小。”
阮白英还想继续说,林舟行站起来,宽大的掌心落在她的左肩,他轻轻安抚着暴怒的队友。
区内区外,林舟行的话均是最高指令。
他看着熟睡的方时迹,说:“不是甘安。”
阮白英感到疑惑,“总不可能是方时迹,他明明……”
林舟行说:“甘安后面还有影子。我们要把他揪出来,需要时间。”
“是那个人不想让方时迹进行动部?”
林舟行揽着她的肩膀往门口走,“那也未必。你母亲也不同意你进行动部。”
阮白英抬头看了看林舟行,暖色的灯光在远处,林舟行的目光那么温柔。
有个哨兵转进走廊,冷色的灯应声响起。
林舟行的脸又跟着灯光变回淡淡的神情,他对阮白英说:“睡觉时间到了,今天的加班到此结束。”
阮白英点点头,思索了一下,还是对他说:“队长,明天你也是我的队长。”然后像个孩子般露出包含敬礼意味的笑容。
林舟行笑了笑,转身进房间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