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院十分雅致,分成里外两层套院。吕泽峰乍一走进大门,就见一个穿着马褂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一张圆桌边,手上托着一只鸟笼,吹着口哨逗弄着里面的一只黄绿彩羽的红嘴金丝雀。
男人一见吕泽峰,很自然地打招呼道:“来啦!晚上在这儿吃吗?”
吕泽峰向他点了点头说道:“劳您预备个八人的席。”
男人听了一愣,问:“刚来的可是十个人。”
“有的人一会儿会走的。八人足够,如果再少更好,我可以多享受一下您的手艺。”吕泽峰笑道。
“得咧。”男子应了一声,就拎了鸟笼进旁边的屋去了。
吕泽峰再往前走,进入第二重院子时,已经可以听到一些嘈杂的人声。正屋此时像是聚了不少人,他走近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嚷嚷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天合的股票很快就能复牌吗?再这么拖下去,我和上头很难交待啊!每次问你都是一些搪塞的话,你到底行不行啊?在坐的可都是大忙人,哪有时间跟你耗啊!你倒是说话啊!……”
他听着,一掀门帘走了进去。
只见屋里数人在场,有站有坐,其中两人就站在一进门的地方。一个个子不高、身材清瘦、一脸局促的年轻男生正是小川,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一身藏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一边咄咄逼人地说着话,一边用手指对着小川指指戳戳。
吕泽峰一进门,众人的视线刷地就集中到了他身上,本来还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的一班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站在当地的西装男神情也有点尴尬,不由自主地就缩了缩脖子,尴尬地笑着打招呼道:“吕总来了……”
“王行长,别来无恙,怎么,对我们的小兄弟有意见吗?”吕泽峰说着,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啊,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我这不是和小赵闲聊天呢……”王行长陪笑着,还用手去拍着小川的肩头。
“哦?在聊什么?说说看。”吕泽峰说着,走到墙边拎了一把椅子,就直接坐到了门旁。
王行长一见这架势,便回头去看身后的那几个人,谁知道这些人刚才起哄得厉害,现在却一个个变得没事人一般,喝茶的喝茶,四顾的四顾,没有一个人打算来帮他解围。
无奈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啊,我们这不是刚看到新闻,说天合的股票会继续停牌,本来我们以为这次肯定会复牌呢,毕竟是吕总亲自操刀的项目……”
“是谁说天合的股票要复牌的?”吕泽峰突然问,然后转向小川道,“你和他们说的?”
小川刚才被一顿围攻,正有点头晕脑胀,此时突然被问道,脸立刻涨红了,但脑子还算清醒,摇摇头说:“不,我没说过……”
吕泽峰于是又转向王行长:“他说没说过哎……”
王行长一听立刻解释道:“啊,我们倒也不是听您的人说的,只是大家都这么传……”
他话音未落,吕泽峰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他走去。这位行长个子本来也不高,在健硕的吕泽峰面前更是瞬间失去了存在感,甚至于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
结果吕泽峰只是走到他身后,打开了柜门,从里面摸出了一只茶叶罐,倒进了柜子上的茶壶里,又拎起了一旁地上的暖水瓶,将热水倒入壶中,便有清香味儿开始在屋内飘飘散散。
“武夷山狮子峰梅占,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随便放在这里,想不到吧?”吕泽峰闭着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这茶香之后说。
然后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走回门口坐下。再望向众人时,他们个个都是一副傻呆呆、不明所以的模样。
“今天请大家来也不是想讨论天合股票会不会继续停牌的问题,这本来就不是大家该去关心的问题,你们该关心的是我吕泽峰过去帮你们赚了多少钱,今后还能不能继续帮你们赚钱,对不对?”吕泽峰说着,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虽然只是简单泡了一下,那甘醇的纵味仍然留在口腔中久久不散,令他不禁满意地露出了一个浅笑。
王行长见吕泽峰不再揪着他不放,如释重负,一边故作轻松,一边退回到了墙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吕总话虽不错,但既然我们都知道你这次的目标是天合,当然会关注得多些,有什么说得不对的也没有恶意,请吕总多担待。”坐在另一边的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说。
“各位,今天借这个机会我也想讲一句话,大家来参与我的项目,到底是因为相信天合,还是因为相信我呢?假如这次的标的不是天合,你们还会参与吗?机会难得,你们现在就可以立马好好想清楚!因为相信天合而来的,我就此承诺,很快就给你们退出的渠道,投资天合的人有得是,不用非从我这儿走;如果是因为相信我,那就继续听我讲下去。”吕泽峰说完就沉默了,若无其事地品着茶,像是真的在等面前的这些人给出答案。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神色都很古怪,却终于没有人能讲得出“我相信的是天合”这种话。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吕泽峰才再次开口说:“既然大家都是因为相信我而来,那就不用过问太多天合的事,只管盯着自己的钱包就好了。并且为了回报大家的信任,我还带了礼物过来。”说着,他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叠文件递给小川说:“给各位行长发一下。”
小川依言把文件分别递给了在座的各位,他们一脸疑惑地拿到手上,翻看了几页之后无不变色!
“吕总,这……”还是沉不住气的王行长先出了声,“这些钱全部都是要投进天合的吗?你这是打算……”
谁知吕泽峰立刻举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比出一个“嘘”的动作,打断他说道:“我刚说过,不要问!”但随即又补充道,“我能告诉你们的都在资料上了,要不要加入你们自己决定,我绝不勉强。不愿意加入的,就可以离开了,咱们交情仍在;愿意加入的,留下来吃个便饭,我请御厨的传人给大家置办一桌好酒好菜。”
于是小川就见识到了眼前这些人千奇百怪的扭曲表情,那是一种类似看到了一位妖娆的绝世美女,又怕自己配不上人家,不敢轻易追求,又不舍得轻易放弃的气氛,而且偏偏既不能多问,又不能互相商量,极尽纠结!
过了好半天,姜行长先站了起来,像是很难下决心似地犹豫着说道:“吕总,不是我信不过你,这个计划太大胆了,我实在是有点跟不上您的脚步,恕我先走一步了。”说着他就向门口走去,因为吕泽峰就坐在门口,他还有些左右为难地脚步顿挫,又点头又哈腰地客气了一番才走掉了。
一有了带头人,其他人也像是有点坐不住了,手上拿着的资料就像是烫手的山竽一样,拿又拿不稳,放下又有点舍不得,相互交换着眼神,犹豫不决。
又过了几分钟,终于又有三个人站了起来,重复了和姜行长类似的发言后离去了。
剩下的人此时都一脸决绝,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把脸绷得紧紧的,屁股在椅子上粘得牢牢的,求救似地望着吕泽峰,像是在等他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好慰藉他们拼了命才做出来的决心之举!
吕泽峰手中的茶也喝完了,此时才望向留下的这几个人。五个人,比他预料的倒还多出一个,于是他望向墙边站着的王行长,用像是玩笑的语气说:“王行,不再好好想想?别回头有什么想不通的,又来为难我们的小年轻!”
王行长也知他是在调侃,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哪里?我想好了,来年能不能调总行去,就赌这一次了!”
“那好,走,咱们去尝尝御厨的手艺!”吕泽峰站起身笑着说。
酒局散后,夏日的小院里只剩下了吕泽峰和小川两个人。吕泽峰躺在大大的竹躺椅上,望着天上的一弯钩月,手上还抓着一罐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峰哥,对不起,我压不住这些人……”坐在一旁的小川有些羞赧地说着。
“他们都是老江湖了,你才多大?”吕泽峰说。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情我心里明明很清楚,但和他们说的时候总是说不到点子上!”小川的脸上充满了懊恼,“我都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没用,学不到你一星半点儿……”
“那是因为你总是想着应对他们,自然掉进他们的节奏。自己要知道自己要什么,把别人带到自己的节奏里才行。”吕泽峰如此说着。
“你带来的那份资料,我看了也很吃惊。”回忆起刚才的场景时,小川说,“为了单一标的做这么多份大额的资管计划,也难怪会吓到他们……”接着他望着吕泽峰,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吕泽峰余光瞥见他这样子,皱着眉头说:“你想说什么?”
“为了天合冒这么大的险,值得吗?”小川终于脱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