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梓雄的这个提议一语惊人,现场“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大部分混进来的媒体人本来是追逐近期最大的八卦而来,正因可能铩羽而归而对后面的会议日程兴趣缺缺,现在一听到这劲爆的挑战顿时精神一振,为居然还能在正事上得到爆炸性新闻而变得雀跃不已,当即已经有人打开了笔记本开始飞速地写起稿子来。
余诗诗和禹菲一听,也知事态严重,同时回头望向了彭岳展。
其实此刻彭岳展恐怕是全场内心最煎熬的人!重组这个事情其实安迪欧阳和他谈过多次,起初他只是在敷衍推脱,后来见欧阳态度坚决,就采取了消极抵抗拖字诀的策略,因为他现在是天合集团最大的股东,如果股份被摊薄,他的损失也是不小。他投资天合本身就是为钱而来,现在为了防御燎原改组董事会,也就是为了保护安迪欧阳为首的管理层而做出财务上的让步,他绝对是不愿意的!
眼下面对这个嚣张小子的挑衅,他也品出了其中双向堵截的味道!如果他拒绝接受这个挑战,显得公司在重组上没有诚意,股票停牌成了一个笑话,股东的支持一定会一落千丈,那么董事会改组恐怕也是早晚的事;但如果应下这个挑战,又是违背他本心的,他更不可能去积极推动,两个月后无法履行承诺的话,董事会还是要换将!
刚才禹菲和那小子对阵的时候,他已经暗暗让一旁的蒋为查询了一下这家未央基金的来头,发现他们的持股连0.1%都不到,而且成为股东也不过就是近半年的事,是真正的新股东、小股东,居然有胆量在股东大会上这样大放厥词,一定不是一个巧合吧?是谁策划的呢?燎原资本吗?难道是安迪欧阳?
正在思忖,看到余诗诗和禹菲都望向他,也知道自己身为董事长,这件事的决策不可能再推给她们,于是他缓缓站起身,磨磨蹭蹭地拿起话筒,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这个……这位股东说是对赌其实并不准确哈!针对公司的重大业务进展情况,向股东进行汇报和提请决议,本来就是公司管理层的职责。公司重组是件大事,里面的变数也很多,两个月的时间可以说十分紧迫,我想各位股东也不愿意公司迫于时间压力而作出不恰当的决策是不是?股票复牌期限内如果完不成重组,我们本来也是会再次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决议是否要延期的,到时候大家自然会知道事情的进度。当然这么说的前提是今天的第二项决议不通过哈……”
彭岳展在公开场合说话向来慢条斯理,温吞如白开水,配上这番态度不明的推搪之辞,就更听得人心中有些焦躁,台下开始产生了嗡嗡声,都对这么精彩的挑战被打了太极而感到愤愤不平。
然后就听彭岳展又说:“但是我也知道大家对这次重组计划的关心程度之高。后续公司一定会启用能人全权负责此事,并且尽可能地保持信息的透明公开,最迟到年度股东大会时,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结论的!”
听他这样一说,听者们的表情都是有些古怪。其实在一家公司里,大股东把持董事会乃是家常便饭、天经地义,别说彭岳展的态度还算柔和,就算是强硬地进行拒绝,作为中小股东能采取的反对措施也是极其有限的。只是像天合集团这样的大型上市公司,脸面还是重要的,非必要的情况下公开与中小股东叫板并没有什么好处,就连年轻气盛的余诗诗和禹菲都不会这么做,更何况是彭岳展这样的老江湖了!
而且所有人都明白,这样的表态本身就意义重大。股东大会这种场合本来就是打嘴架用的,现在彭岳展给出了这样的公开承诺,今后就是其他人用来攻击他和现有管理层的口实,虽然不如直接听到“好,我接受你的挑战”这样的回答来得过瘾,战术上的目的却也算是达到了。
这一点,从放弃追击坦然坐下的方梓雄脸上的那种志得意满就可以得到印证!
本次股东大会再后面的其他环节,就不像前半段这么精彩好看了,流程在工作人员的组织下稳步进行,最后终于来到了投票环节!
在会场周围本就已经布置好了许多的临时隔间,其中都放置着投票箱。股东代表们把手中的表决票填写好之后,会排队走到那里去一一进行投票。
投票结束后,当场由专人进行计票和唱票,最后还会有公布投票结果的环节。因为参会人数众多,这个环节还是相当耗时的,期间大屏幕上就开始播放天合集团的宣传视频,众人都觉得有点无聊,开始站立走动,互相交头结耳地议论着。
坐在第一排的禹菲此时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其实她的答辩环节做完之后,从场上的反应来看,感觉自己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但这个局面在方梓雄向她发出连环追问后发生了变化,现在她也不太确定自己能否顺利当选了,毕竟彭岳展和燎原这两个最大的反对派股份加起来就超过30%,而确定支持自己的一方全员加起来也不到20%,变数还是很大的!
至于第二项提案,原本她以为燎原资本在控制住安迪欧阳之后第一时间就提出这件事,一定是志在必得的。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真正目的恐怕还并不在这里,难道是因为吕泽峰知道仅凭他们手上区区15%的股权不足以支持复牌,所以才改玩出逼宫这样的花招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再次回头向会场的角落看去,却发现吕泽峰已经没有坐在那里了。目光游移中,看到一个黑衣人影正从角落的一扇门边掠过。禹菲眉头顿时一皱,因为她记得也就是两三分钟前,彭岳展走下了台,也是从那扇门走出去了。
她心中一动,对余诗诗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就快步也走向了那处角门,推开门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随即走了出去。
那扇门出去之后是一个偏厅,透过大大的玻璃可以看得到酒店的中央花园。大厅四周有很多扇门,都是大大小小的会议室。由于今天天合集团包下了这里,那里就用来临时放置一些会议用品,以及用作贵宾室和工作人员休息室了。
厚重的会场门乍一关上,四周立刻显得十分安静,禹菲一边放轻脚步沿着大厅的边沿走着,一边屏息细听着,不打算错过哪怕一点点可疑的声响。可是一路走过去,都没有听到彭岳展或吕泽峰的声音。
再往前走就是通往前厅的走廊了,难道他们并没有停留在这里,而是已经走出去了?禹菲摇了摇头正要往回走,却见前面不远处的大厅一角设置了一处环形的水池,清水如泉汩汩而流,上面还种了几片精致的小小睡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出耀眼的光辉。
这个发现令禹菲有些绷紧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她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在那莲叶上轻轻抚过,那柔润细腻的质感顿时令她嘴角上扬,露出笑容来。
却在此时余光扫到旁边不远处有人影晃动,她目光一抬,发现这池子旁有一处向内凹陷的空间,处于大落地窗旁的阴影处,又被一根巨大的立柱遮挡,以至于她走过来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此时那阴影中站着一个人,正微微低头俯视着她。禹菲见到这个人立刻愣住,脸上的笑容一瞬而逝,缓缓站起身来,回望着他。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仿佛时间的流动也随之停顿。
“……好久不见,”过了许久禹菲终于开口道,“峰哥。”
这个久违的称呼令吕泽峰眼光一动,但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禹菲接着问。
吕泽峰听了一怔,随即坦然答道:“我来看看没有安迪欧阳的天合会变成什么样儿。”
这话令禹菲神色有些黯然,随即问:“你为什么要去见安迪欧阳?”
“安迪欧阳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会做出一些令我感到意外的事。”吕泽峰的目光投向窗外,缓缓说,“这样的一个人,我想知道他在绝境之下会如何挣扎。”很残忍的一句话,却被他以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讲了出来,仿佛他不是在折磨一个人,而只是踩中了一只蚂蚁一般。
“安迪欧阳是不会放弃的。”禹菲说着,也顺着吕泽峰的目光望过去,见到外面的庭院中那移栽自南方的高大棕榈树,那样挺拔地挺立着,仿佛在与骄阳争辉。她静静地继续说:“我也不会。”
“是嘛。”这次吕泽峰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感叹过后又说:“希望你们的这份信心可以一直持续到最后。”
接着他绕过禹菲,像是打算往会场的方向走去,禹菲却在他背后突然说:“收手吧!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
吕泽峰听罢眉头一跳,他转过身面对着禹菲,看到禹菲也转了身过来面对着他。与前次见面时的失态不同,此时她腰杆挺直双足稳定,完全看不出一点儿紧张和彷徨,只是用一种坚定而充满决意的眼神在看他。于是他嘴角扬起,抬起手,用大拇指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一戳道:“这次,记得打准一点儿。”
说罢吕泽峰便转身离去。禹菲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扇门后,这才后退了几步,身体无力地靠向身后的立柱,嘴唇紧抿,隐忍的眼中有泪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