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雯收敛了一下心绪,没有正面回答安迪欧阳的问题,而是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就算你不提醒,我也会关注其小元的,这也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
“嗯,谢谢你,苏雯。”安迪欧阳说,声音居然显得有一丝疲态。
苏雯望着他们这个被公认为有着铁一般坚强的意志、火一般充沛的精力和水一般细腻心思的老板,蓦地就发现他的额角居然已经悄悄地生出了几丝白发!
公司最近的情况她当然也有所耳闻,表面上一切如常,私底下已经按捺不住狂涛涌动,给人一种随时会掀起巨大海啸的感觉!一旦那天到来,安迪欧阳显然就是处在那风口浪尖上的人,除了工作强度之外,他内心承受的压力也是可以想见的吧。
想到这儿,正站起身打算离开的苏雯突然说:“安总,自从您的档案移交给我之后,您还一次都没来找我治疗过,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希望可以重启它。”
“我不是还时不时会找你聊天的嘛!”安迪欧阳笑了笑说。
“那个不能算治疗。”苏雯很认真地说。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安迪欧阳点了点头。
“您考虑一下,我希望可以尽快。有一些东西,只有彻底面对它,才能真正放下它。”苏雯最后说。
苏雯走后,安迪欧阳站了起来,慢慢地绕过那张豪华而宽大的董事长办公桌,一直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对面林立的高楼大厦,喃喃地重复着苏雯的话:“只有面对,才能放下吗?”
其小元想见见王渊,他那些日记里有一些细节,她无论如何也想弄清楚。可是林肴带回来的消息无疑是令人沮丧的:王渊失踪了!没有通知任何家人,更没有通知公司,他就那么悄悄地离开了,不知去向。
“唉,就算猜到他要跑路,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林肴感叹着。
“至少王渊留下了两个重要的线索。”其小元说,“第一,冷聪案和江毓扬案可能有着密切的关联;第二,除了王渊本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从王渊那里得知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其实还有一条线索,”林肴补充说,“王渊离开天合可以理解,毕竟当过举报人,得罪了高层,一旦被发现了就不方便再干下去了。可是他为什么要玩失踪呢?而且失踪得如此彻底,难道是怕打击报复?”
“嗯,现在他电脑里的数据还没有完全恢复出来,如果后续还有其他发现的话,说不定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其小元说,转念又问林肴道:“DCO的调查怎么样了?潜州的事有新进展吗?”
林肴听她这么问,忍不住皱眉道:“别提了,现在部长对我是严防死守的,根本不给我机会去接触这个项目。而且他真的把我的权限锁了,现在我连卫斯理都用不了,你说是不是过分?……”
其小元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待她停下来歇气的时候才慢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不妨从‘但是’开始说起呢?”
林肴一听她这样说,一双灵动的美目闪了两闪,突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说:“不愧是前辈,很了解我嘛!”
“不是我了解你,是周正一太不了解你了。”其小元轻笑着说,“不知道你这人的叛逆心有多强,越是不让你插手,你反而越是起劲!”
“哈哈……”林肴得意非常地笑,接着她正色道:“潜州的案子大体上就是我们当时了解到的那样,只是法院还没有公布出来,所以公开领域的人知道得还比较少。就像你说的,这案子本身也并不复杂,关键在于到底是谁在什么时点、用什么方式把天合的股票抵押了出去!现在DCO已经把相关的资料全部封存,外人也是不太容易查到了。可以肯定的是,这事肯定是没有走过披露程序的,也就是说,有人背着总部干了这件事,现在这种体量的股票被冻结,监管说不定还要发难,所有的损失和责任都会由天合集团来担着!”
“所以针对这件事周正一的对策是啥?”其小元问。
“说起这个也有点奇怪,部长只是让他们封存了资料,但并没有马上展开调查。”林肴摩挲着下巴说,“其他那些案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虽然没有潜州这件事阵仗这么大吧,多少也发现了一些东西,但部长只是让他们按兵不动,也没有深入地查下去……现在距离DCO向个信委答辩的期限越来越近了,如果答辩不成功DCO就会有大麻烦,说不定要关门大吉的!不知道部长还在等什么。……”
按兵不动……其小元品着林肴说的这两个字。这次周正一开展雷霆行动,其小元一度认为这是他孤注一掷,打算一次性将所有可疑的对象一网打击,以期从中有所发现来逆转形势。但听林肴的意思,这么大规模的行动,成果却只限于拿了一堆数据和资料回来,就连潜州案如此重磅的发现都被暂时搁置,这不得不说令其小元也有些迷惑了。
思索了片刻,她突然问林肴:“哎?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我吗?我是怎么来的?……”林肴对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脑子转了转才指着一旁仍在伏案工作的何其强说,“是他打电话给部长,然后部长让我来的。”
其小元拿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果然何其强是用她的手机打给了周正一。
“那周正一后来问你这边的情况了吗?”其小元又问。
林肴抬手看了看手机说:“倒是没有。”
听到这儿,其小元突然问:“周正一这会儿去哪儿了?”
林肴听了一愣,思索着说:“现在权限没了,也查不到他的座机通话记录了……不过早上见到他的时候,他背了一个包,上面好像印着两个字,我想想,好像是‘流镞’!”她立刻拿起手机摆弄了几下说,“是个射箭馆,离公司不太远。”
“射箭馆?他平时喜欢射箭吗?”其小元觉得很奇怪。
“这个倒是没怎么听说。部长除了工作之外好像什么都不爱好!”林肴撇着嘴说。
每个星期四的晚上,耿雷都会去京州城东使馆区的一处射箭馆,在那里的VIP练习室待上一个小时。
虽然是双人场地,但平时基本上都没什么其他人。今天耿雷到场的时候却见有个一身黑色运动装的人已经在那里做热身训练了。他忍不住就向那个人打量了几眼,这一眼看过去不免吃惊,这个人他居然认识,是周正一!
周正一是直接向董事会汇报工作的,耿雷先前见过他几次,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很孤傲,即使是在掌控着他的职位和绩效的公司高管面前,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和斩钉截铁的言辞也毫不打折扣。
作为领导者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扎手的人。如果一定要在有才能和圆融这两项品质之间做选择,任何一个公司的管理者在情感上都一定会倾向于后者!只是假如有那么一项工作,真的需要一个坚似利刃的人去做的话,耿雷也不得不承认,周正一真的是不二之选!
DCO突袭的事情耿雷当然也听说了,在现在这个时点周正一出现在这里,来者不善也是肯定的。但他也不打算轻易去向一个下属展现出任何的动摇,所以故意没有打招呼,而是从容地走过去放下背包,也开始活动手脚。
耿雷此人,外形和性格一样,都体现出极强的稳定性和自律性,年近五十还保持着匀称的身材也算是其中的证据之一了。
周正一看到耿雷也默契地没有说话,两人于是形同陌路地各自热身,穿戴装备,之后并排站在了发射线之上。此时周正一抬了抬手,意思是请耿雷先开始,于是耿雷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搭在他专用的那支淡紫色反曲弓上,稳定地抬臂张弓,只听“咻”的一声,羽箭脱手而出,稳稳地射中了十余米外的箭靶。
周正一向上方的屏幕一看,耿雷这一箭精准地命中了黄色的靶心区域,没有试射,上来就发挥如此稳定,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高手了。
耿雷此时也感觉有点好奇。他玩射箭已经许多年了,不敢说京州的高手都认识吧,多少也有过耳闻,和其中一些企业界人士更是熟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周正一也在这个圈子里玩,更没有在箭馆遇到过他。假如这个人只是为了和自己搭话才来到这里的话,他的水平就很耐人寻味了。
但周正一站在他身后,此时他也不好回头去盯着看,所以仍然提着弓腰杆挺直地站着,等着周正一射出他那一箭。不料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动静,待他实在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去的一瞬,箭响弓落,周正一的这一箭已经出手!
耿雷抬头向周正一的靶子一看,只见到靶纸上空空如也,再向周正一头顶上方的屏幕一看,果然没射中,不禁哑然失笑,开口道:“看来周总单纯是来体验的是么?”
周正一见状垂手而立,对耿雷说:“相信您明白我为什么而来。”
这句话不免包含着太多的暗示,耿雷立刻扬起下颌严肃地说:“可是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场合!”
周正一却像是完全没有被耿雷的疾言厉色所影响,从容地说道:“在这样的地方就只是谈话而已,如果换了地方,可就不止是谈话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