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林清欢听说赵景曜和姜天荣的婚事定在一年后,她彻底死心,求了先皇恩典,带着林冰壶出了皇宫。
恰逢上元节,在长安多年,林清欢还从未见过长安城里热闹的景象,因而两人打算在长安先待几日,等过节之后,再去其他地方游历。
正月十五上元节,天官赐福之时辰,天子百姓共同点灯祈福,长安城内挂满了大红灯笼,大街小巷挤满了人,其中最热闹的西市。
林清欢早就打听过了,两人就住在离西市只有几步远的逍遥楼中,她兴致勃勃领着气鼓鼓的林冰壶去了西市,打算好好逛逛。
刚出门,林清欢就买了两根冰糖葫芦,晶莹剔透的冰糖下裹着一颗颗红色的果子,瞧着可好吃了,她赶紧塞了一根给林冰壶。
林冰壶不接,鼓着腮帮子,瞪着她。
“气这么多天,还不够吗?”林清欢咬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口感让她两眼弯弯,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林冰壶更加想不明白了,她忍不住问:“阿姐,你难道不生气吗?”
“气,但那是赵景曜最好的选择!”林清欢吐出几粒籽,苦笑道,“他没有任何势力可以依靠,一旦许诺姜天荣是未来的皇后,那么姜家定然会鼎力相助,届时,他也就可以如愿登上皇位了。”
“阿姐,你帮了他那么多年,值得吗?”林冰壶是替林清欢不值,她接过冰糖葫芦,狠狠咬了一颗,嚼得咯吱咯吱作响。
“我喜欢他,与他无关,做那些事情也是心甘情愿而已,不求任何回报。”林清欢温柔替她擦去嘴角的冰糖,“他比谁都苦,你就别恨他了。”
林冰壶冷哼一声:“德妃护着他,你宠着他,姜天容追着他,他有什么可怜?”
都是她的亲人,林清欢不想妹妹恨他,索性将往事和盘托出。
她领着林冰壶去河岸一处僻静的地方,望着河面一盏盏莲花河灯,渐渐回忆起了往事:“曜哥哥的娘亲是个负责养栀子花的宫婢,唤作苏玉。先皇醉酒之后临幸了苏玉,生下赵景曜之后被册封为正五品才人。”
“不对,我在宫中多年,从未听过这段往事。”林冰壶喃喃道,“我听说赵景曜是一位体弱多病的萧婕妤所生,她和德妃是好姐妹,故而将赵景曜托付给德妃。”
“萧婕妤和苏玉差不多时间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因着身子羸弱,在两岁时就夭折了。”林清欢低低的声音里满是忧伤,“当年姜贵妃颇受先皇宠爱,但一直膝下无子,她就将主意打到了两岁大的赵景曜身上。为了得到这个孩子,她处处找苏玉的麻烦。苏玉不想让姜贵妃养赵景曜,又知道自己护不住他,就想着替他找了一个能够依靠的娘亲。长孙皇后出自士族,她为人宅心仁厚,可惜膝下已经有了太子,四妃当中只有德妃无所出,但德妃是江南道一个县令的女儿,家中无权无势。那时姜贵妃逼得太紧,苏玉迫于无奈选择了德妃。”
林冰壶蹙起眉:“那也不可怜啊?”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林清欢幽幽叹了口气,“姜贵妃得知此事很生气,她不知从何处找来几条凶猛的猎犬,先是将那些猎犬饿了几天几夜,趁着苏玉领着赵景曜赏花的机会,她让人把那几条饥肠辘辘的猎犬放了出来,猎犬看见苏玉母子毫不犹豫扑了上去,如同撕咬猎物一般狠狠咬着苏玉母子。女人的惨叫声和猎犬的叫声交织在一处,如同人间烈狱一般。”
说到这里,她的心又揪了一团,稍稍喘了口气之后,又继续说了下去:“所有人都以为她们母子俩个死定了,是德妃发现了血肉模糊的苏玉身上的赵景曜还有一口气,于是偷偷将他救下,又和长孙皇后达成交易。德妃答应帮助长孙皇后对付姜贵妃,长孙皇后则会让赵景曜顶替萧婕妤儿子的身份。”
一向冷静的林冰壶听到这段秘闻也惊得张了嘴,许久之后才渐渐回过神:“阿姐,你是如何得知的?”
“德妃说的,她还说赵景曜五岁之前一句话都不肯说,直到那日姜贵妃重新获得圣宠,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说话,努力读书,讨好后宫里的每一个人。”林清欢温柔地替她擦去嘴角的冰糖,“我知道他想要报仇,就想着帮帮他。”
林冰壶不明白:“既然他的仇人姜贵妃,为何还要娶她的侄女姜天容?”
“姜贵妃在德妃和长孙皇后的联手下被打算冷宫,赵景曜很不甘心,他觉得这样太便宜姜贵妃了。德妃忌惮姜家势力,又怕他冲动惹下事端,于是向先皇进言将他调去戍守边疆。”林清欢呢喃道,“你也知道他那个眦睚必报的性子,亲眼看见亲娘死的那样惨烈,哪里肯就此罢休。”
听到这里,林冰壶算是清楚了:“之后赵景曜就盯上了姜天容,打算利用姜家的势力登上皇位,然后再找机会收拾姜贵妃和整个姜家。”
“不,他早就有了那个心思,只是因为和我理不清的情愫才将此事耽搁下来。”林清欢低语道,“一旦我离开,他就能够安心复仇了。”
这才是林清欢离开长安的真正目的,姜家先祖是打天下的功臣,姜氏一族在赵国经营数百年,姜家子弟分布于各行各业,不仅掌控着盐场和粮食,手里还握着赵国最精锐的黑虎军队。
想要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最好的办法就是融入其中,从内里找法子。
林冰壶不知该说什么,看了一眼林清欢,借着买河灯的由头离开了河边,打算好好静一静。
“砰”夜幕中忽然绽放了一朵绚烂的烟花,林清欢抬头望向天空,柔声道:“神明,倘若您能够听见,那就请保佑我的曜□□后多笑笑吧!”
“你不在,我笑不出来。”烟花之下,那人一袭鸦青长袍,身材颀长,玉冠束发,身影孤傲清冷,偏偏脸上带着可爱的兔子面具,这种反差引得过往的女子纷纷侧目,有胆大的竟然将手中的绢帕朝着他丢了过去,可惜妾有意君无心。
男人一把抓住林清欢的手,一路狂奔,只为躲开这些疯狂的女人,两人最后停在了一处黑漆漆的小巷子里。
“我好想你。”男人哑着嗓子说话时极具蛊惑力,尤其还带着她最喜欢的兔子面具,林清欢在那一瞬间就心软了,她取下了他的面具,看着熟悉的脸庞那颗被压抑的心疯狂跳动起来。
那一瞬间,林清欢再也顾不上世间种种,只想吻上去,她的确也这样做了。
林清欢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薄薄的唇,有些凉,还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很好闻,她试图撬开他的嘴,但男人纹丝不动,似乎在无声的拒绝。
她清醒过来,退了回来,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我……”
忽然,她的脸颊忽然被一双大掌捧着,强迫她抬起头,还没有等林清欢回过神,一道阴影落下,唇已经被结结实实的堵住。
赵景曜的吻激烈又粗鲁,毫无章法,仿佛在宣泄最初的**,他撬开她的唇,肆无忌惮地闯入,疯狂汲取她的甘甜。
林清欢感受到那种炽烈的爱意,忍不住主动攀上他的脖颈,将全身的重量倚在他的身上。
赵景曜和林清欢在长安城里一处僻静的宅子里单独过了三日。
那或许是林清欢最快活的日子,更让她欣喜若狂的是,她有了身孕。
那段时日是皇宫争斗最为激烈的时刻,德妃让赵景曜赶紧回宫,她会照顾林清欢。
八个月后,局势稳定住,赵景曜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登基前夕,他怕林清欢出意外,于是偷偷将她接进皇宫,悉心照料。
赵景曜登基之日,也是和姜天容大婚之时,谁知夜里竟然有一批武功高强的刺客闯入凤鸣宫中。
赵景曜身经百战,他带着士兵亲自杀敌,谁知背后被放了一支冷箭,幸亏被姜天容给拦下来了,她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姜天容绝对不能死!
可是当时皇宫乱成一团,太医早就不知踪影,没有法子,赵景曜只好让宁平去请了林冰壶过来。
林冰壶起初不愿意来,还是听了林清欢的话,才跑去救治姜天容。
等她走后没多久,有个眼生的宫女哭着跑来说赵景曜快要死了,临死之际,想要见她一面。
林清欢挺着大肚子匆匆赶去了凤鸣宫,就是在那条长廊之上,她中了埋伏,左腿中了毒箭。
为了腹中的胎儿,她在长廊上狂奔,口中还不停喊着:“赵景曜,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最后赵景曜始终没有来,倒是被一个路过的宫女给撞见,她大声唤来了护卫,并且还将林清欢送回了宫殿中。
那时林清欢已经动了胎气,下身出了好多血,她哭着央求宫女一定要帮她保住孩子。
之后,林清欢就痛得昏厥过去了,再次醒来时,林冰壶已经赶了回来,她哭着说:“阿姐,孩子没了,孩子没了!”
林清欢看了看屋子,依旧没有见到赵景曜,在那一刻,她彻底崩溃了。
她实在是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于是就自私的放弃了那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