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久没见到赵景曜了,林清欢只是远远看过几次他搂着郑欣儿在御花园散步恩爱的背影。
林清欢本想离开皇宫,眼不见心不烦,但赵景曜加派了侍卫,一日巡逻数次,她只能暂且留下,等待机会!
郑欣儿肚子日益突出,等到三个月胎儿稳定后,她挺着不太明显的肚子整日里在皇宫走来走去,炫耀着赵景曜的第一位皇子。
林清欢没有想象中难受,只是时不时想起那个叫做燕燕的孩子,她私下查了很久,没有一个人知道燕燕。
林冰壶和赵景曜在这件事情讳莫如深,唯一可能的突破口就是宁平,她整日里缠着他问,终有一日会知晓真相。
还有一件事情让林清欢更担心,那就是姜天荣,她太安静了,自从那次见面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师父,该做菜了!”沈玲儿看林清欢呆愣的样子,她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这几个月来,林清欢空下来就是这幅样子。
如今已是盛夏,永安宫里的芙蕖花开了大半,太后瞧着欣喜异常,特地让林清欢做些应景的菜肴。
瞧着时辰,的确是要准备了,林清欢瞅了一眼自家小徒弟:“你有什么主意?”
“太后爱吃鸡肉,不如就做荷叶□□?”在永安宫待了三个月,沈玲儿的厨艺在林清欢和文莹的教导进步飞速,在上次的月赛当中凭借真本事和郑芙蓉获得了同样的比分。
“好,荷叶鸡的食材就交给你来准备。”林清欢很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徒弟,比起她当年学习厨艺时更为专注,正想着,忽然角落里传来一道叹气时,她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文莹坐在月牙凳上,地上还放着一堆沾着泥水的藕尖,连林清欢走近了,都没察觉,“在想什么?”
文莹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看向林清欢,片刻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几个月,她上午去荤署帮忙,下午就来永安宫教沈玲儿刀工,帮着准备菜肴,林清欢总会在帮忙指点几句,起初她不放在心上,但几次过后,文莹惊讶地发现她的厨艺比之前提高了不少。
想起昨日夜里的事情,她又看看林清欢关切的眼神,咬咬牙,说了实话:“我回住所时,偶然撞见半夏和有个眼生的宫女说今日动手。”
林清欢陷入了沉思当中,姜天荣要动手了,天冬能护住郑欣儿吗?
罢了,赵景曜的女人和孩子,于她无关。
“宫中谨言慎行,日后这种话就烂到肚子里去。”
“如今王司膳负责郑贵妃的饮食,我怕她受到牵连。”文莹颇为担心,毕竟平日里王翠屏对她不错。
林清欢疑惑地挑起眉:“所以你想让我出手?”
被戳破心思的文莹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片刻,她还是说出了真实想法:“下官知道您和圣上关系匪浅,所以希望日后您能够保下王司膳。”
“我不是菩萨,连我自己都救不了你,更不要提救别人了。”说完,林清欢转身去拿了刚刚采摘的芙蕖花骨朵,放进一旁装满清水的白瓷盘中,小心翼翼剥开花瓣。
文莹追了过来:“您是不是还记恨之前的事情?”
林清欢松开了花骨朵,抬头看向文莹,郑重地说道:“在这宫里的大多是为了活下去而苦苦挣扎的可怜人,所以我从来没有恨过谁。”
“那为何不帮一把?”文莹追问道。
“为何要帮?”林清欢拾起花瓣继续剥起来,似乎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文莹答不上来,的确没有理由让林清欢出手,她垂着头,默默坐回了月牙凳上。
只个花骨朵剥开,花瓣还不够,林清欢叮嘱沈铃儿好好准备食材,又看了一眼文莹,出了小厨房,刚走到池子边打算折几只芙蕖花时,伸出的手忽然悬在了半空中,她叹了口气,站起身之后就直奔郑欣儿的长乐宫。
刚刚踏进门槛,就听见大殿中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吼叫声:“我的孩子!”
林清欢蹙眉,提起裙裾,刚走几步,就和匆匆出来的天冬迎面撞上。
天冬刚想斥责,看见来人是林清欢,立刻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发生何事了?”
“林司膳,郑贵妃的孩子没了,里面乱成一团,您还是先走吧!”天冬再也无法保持往日的冷静,她原本想要快些将圣上请来,没成想遇见了林清欢。
“好。”林清欢放下裙裾,朝着宫外走去,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影,天冬总算松了口气,沿着长廊直奔神龙殿。
半晌,林清欢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天冬匆忙的背影,她喃喃道:“看来还是迟了一步啊!”
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再去也没有意义。
林清欢想起文莹的话,终究还是没忍住,撩开珠帘子,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差点让她直接吐出来。
郑欣儿如同将死的爬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月白长裙上全部是大块大块的血渍,仿佛一朵朵绽放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看起来十分诡异。
最让人无法直视的是她眸底的灰暗,那种失去孩子后深深的绝望。
只看了一眼,林清欢就痛得差点无法呼吸,她紧紧压着胸口,缓缓蹲在地上,那种锥心的痛楚比起这六年任何一个时刻都要疼。
林清欢快要承受不住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欢儿,你怎么了?”
“曜哥哥,我好痛!”说完,她阖上双眼,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赵景曜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搂在怀中,他看了一眼郑欣儿,扭头吩咐宁平:“照顾好郑贵妃。”
丢下这句话,赵景曜将林清欢整个人拦腰抱起,朝着神龙殿的方向快步走去,刚跨过宫门,就被得到消息的林冰壶和赵景熹给追上。
“将阿姐交给我!”
“不行!”赵景曜态度很坚决,林清欢惯来不是爱撒娇的人,她唤他曜哥哥可见有多疼,想到这,他强调了一遍,“我不能让你带走她。”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别装什么深情了。”林冰壶嘲讽道,“要不是你执意让郑贵妃怀孕,阿姐会被刺激的晕死过去吗?”
赵景曜无言以对。
“阿姐已经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倘若醒过来又看见你。”林冰壶低低地说道,“你猜她会不会想起当年的事情?”
趁着赵景曜恍惚之际,赵景熹接过林清欢紧紧搂在怀里,他寒声道:“皇兄,放她走吧!”
“晋王殿下,无用的,咱们先走吧!”林冰壶担心林清欢的身体,催着赵景熹将她抱回小院去。
赵景熹本还想求情,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林清欢,他终究还是离开了。
“师父,快醒醒!”
是小徒弟的声音,林清欢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沈铃儿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牛乳:“林奉御说让您喝了这碗牛乳再睡。”
“她呢?”林清欢打量了一眼屋子,已经点起了灯,林冰壶这个时辰会去哪。
“林奉御说是要去鬼市买药材。”沈铃儿催促道,“您快喝吧!林奉御临走前,再三交待过。”
林清欢没有多说什么,接过牛乳轻抿了一口,眉眼忽然皱了起来,赶快又塞给了沈铃儿:“这味道不对,你尝尝。”
“不可能,这牛乳分明都是林奉御提前准备的啊!”沈铃儿边自言自语,边喝了一大口,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啊,她又尝喝了一口,除了脑子晕晕乎乎之外,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铃儿刚想回话,就听见林清欢喃喃道:“看来你的味觉还是差了点啊!”
没等回过神这话是何意时,沈铃儿噗通一下倒在了胡床之上。
林清欢笑着摇摇头,那牛乳里加了药材,即便味道很淡,也难以逃脱她的绝对味觉。
她将薄被给沈铃儿盖上,随意批了一件衣裳,直接去了通往凤鸣宫的长廊之上。
因为在刚刚晕死之际,林清欢的脑海中反复出现了一个画面,那就是她在长廊之上奔跑,一直不停地跑,不知道要去何处。
林清欢隐隐觉得她离当年的真相只差一步,她提着宫灯沿着长廊缓缓的走着,很奇怪,记忆只是停留在那一幕,无法在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黑夜中忽然传来女人凄厉的惨叫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片刻,扑面而来的记忆压得林清欢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满满都是悲伤。
听到她的哭声,赵景曜慌了,他一把将林清欢搂在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欢儿,日后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包括我自己。”
赵景曜回神龙殿之后,仔细回想着一切,原本以为最重要的子嗣,在林清欢安危面前变得一文不值,在那一瞬间,他想明白了,自始至终,他爱的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以前,他不懂,如今他明白了,想要好好爱着她,守护她!
哭声戛然而止,林清欢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赵景曜疼得闷哼一声,也舍不得伤害她。
半晌,直到口中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林清欢才松开口,她一把推开赵景曜,通红通红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那苦命的孩子埋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