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道门到宿舍的距离还算近,一路哆哆嗦嗦朝宿舍去。
路上黎晓希已经到了看什么东西都眼花的程度,耳边像有只苍蝇一直在嗡嗡嗡,扰得她快精神衰弱了。
因为她是提前返校,所以这个时候学校里还没什么学生,还没开学,学校里都没什么人,只有值班的宿管和保安,以及隔几天来清扫垃圾的环卫工人。
登记之后背着满满的书包,爬楼梯,千辛万苦终于熬到回到宿舍。
不开玩笑,黎晓希感觉现在的自己堪比唐僧师徒四人历劫归来,不同的是,人家成佛了,而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回到宿舍也不能立刻倒下,要打扫卫生,将床单被套铺好,做完这些,天都要黑了。
即使肚子很饿,但是再不睡下,黎晓希真觉得自己要晕倒了。
这一觉她睡得踏实,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除了被饿醒,就是被尿憋醒的。
简单洗漱了一下之后,她出门去吃饭,身上钱少,但这是她几天以来的第一顿,不能吃得太差继续啃干粮,所以她挑了离校门口最近的一家馄饨店。
结局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之后,她回宿舍收拾东西。昨晚仓促之间只收拾了床铺,现在要收拾陪自己一路颠簸的书包。
东西也没多少,换洗的衣物归还原位,放回床下的小衣柜,洗漱用品放回卫生间,将梳子放回书桌上方的木台。
当时怕自己假期要学习,还带了两本书。
黎晓希抿唇笑了笑,将两本书放回书架,心想当时就不该带回去,白白占地方了。
因为之前饭桌上和陈文芳闹了矛盾,她没有低头认错,本来就很少的生活费现在彻底一分没有了。
上个学期是大一的第一个学期,最是费钱的时候,陈文芳也没有多给一分。
而且陈文芳之前计算的饭钱,其实和实际也有偏差,她估算的物价与B市有一截差距,以至于之前每个月给黎晓希的钱实际连吃饭都不够,更别说攒钱了。
所以从上个学期开始,黎晓希就开始在课下做一些兼职,来补贴自己。
现在这个学期,她到B市之后,陈文芳也没有主动给她打一个电话,更别说生活费的事。
大概就是双方都默认,从此以后,黎晓希所有上大学的费用,都需要她自己负担了。
上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剩下了个百十来块钱,放假回家见黎国忠,黎国忠又给了几百块,后来坐绿皮火车来B市又花了几百块,现在身上全全部部加起来还剩下两百块左右。
省着点花,能撑下一段时间。
说起来还要感谢陈文芳,照她以前的作风,肯定会将这几百块钱搜刮干净。
这次翻了她的东西之后,黎晓希真是千恩万谢她没将这仅剩的几百块钱收走,不然黎晓希现在吃饭都艰难。
不过再怎么节省,两百块钱在物价高得出奇的B市也难以存活太久,光靠省钱也不是办法,所以在学校休息一天之后,黎晓希又继续干起了兼职。
黎晓希刚刚成年不是太久,身材又不是很高大,力气活干不了,所以经常做的兼职就是发发传单、端盘子、洗盘子、做家教几种。
其中特别要提及的一种就是做家政,运气好的话,碰到大方的人家,给钱会比较多,而且家政阿姨的活,相比其他苦活脏活累活要好很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还不用跟别人多说话,多交流,只需要闷头闭嘴干事就行。
上个学期黎晓希做家教的时候,曾教过一个初中男生,一开始如同所有厌学的孩子,那个男生并不好好听课,不是百无聊赖抬头看天就是抓起手机偷偷回消息打游戏。
黎晓希没管太多,毕竟她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就行。
只是两节课之后,那个男生吊儿郎当咬着笔,眼睛没有看眼前的书本,而是看向了黎晓希身上不该看的地方。
黎晓希从没有见过,一个上初中的孩子会坏成这样。
“老师,你很缺钱?这么漂亮还会缺钱花啊?”
他的眼神令人作呕,不怀好意调戏道:“只要你给我摸一下,我马上就和我爸说给你加钱。”
黎晓希将书砸到了他的脸上,因为痛苦,那双让人恶心的眼睛终于不再那样看着她。
最终,她被这个小孩反咬了一口,和雇主说她脾气暴躁动手打人,于是她被赶出了雇主的家门。
也是自此,黎晓希开始有意识地接少跟人交流的活。
她深知自己并不是一个能言善辩、讨人喜欢的人。
除非——钱给的实在多。
在餐厅后厨洗了一整天的盘子,两条手臂酸的抬不起来,黎晓希拖着疲惫的身躯找宿管阿姨开了门,回到宿舍,懒懒坐到椅子上休息。
手臂酸痛,手腕动一下都疼,站了一天的腿也疼,腰也痛。
黎晓希将全身的力气都放空,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椅子上,可即便如此,还是感受得到痛感。
手机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她的这个手机上,存的都是黎国忠陈文芳陈建民以及陈文彪杨丽芬一类的七大姑八大姨,那天一大家子吃饭时陈文芳强迫着存的,平日里也不见联系。
这个时候,都快到半夜了,谁会给她发消息?
黎晓希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内心哄了自己的身体好久,牟足了力气,终于才站起身拿了手机来看。
手机平日里不用的时候,被她像个宝贝似的放在了书桌上方的书架上,好好放着,这个时候她有些后悔放那么高了,也许放桌上,她现在都不用站起来就够得到。
她翻开盖子查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一点都不爱我!只想着你自己,你就是一个自私冷血的母亲,我恨你!”
她将将看完这条短信,下一条接踵而来:
“我为什么要被生下来?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我为什么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像炮轰一样一条接一条:
“我对你们来说,究竟算得了什么?恐怕比路边的垃圾都不如!”
“我就是垃圾!呵,我就是不听话,你算得了什么东西?”
“你以为你是谁?你左右得了我的人生?你以为我真的还像小时候一样,像一条你养的狗,等着你高兴的时候摸摸我的头?”
“别想了,我恨你。”
“从你一走了之那天,我们就没关系了。”
........
这些短信的内容,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正在气头上的小孩子和妈妈吵架了,看上去攻击性十足,但又很幼稚,黎晓希估摸着,年纪应该不超过十八岁,还是个未成年吧。
每一条消息都在传递自己的怨恨,却也在变相哀求着——快来哄我。
黎晓希把每一条消息都看了,没有厌烦和不耐烦,每一条都好好看完了。
从一开始的心情愉快,一个旁观者,到后来看完之后心情突然的凝重,黎晓希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突然想到了陈文芳。
窗外的月亮很圆,很亮。
陈文芳已经睡了吧,她一向上床很早。
虽然睡得早,但却饱受更年期的折磨,要么上了床睡不着,要么后半夜一直清醒,自从不来月经之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的皱纹又长了许多。
黎晓希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当今之急,还是要早点休息,毕竟明天.....
还要去最讨厌的人的家里做家政。
*
宿醉之后的感觉很不好,浑身僵硬得好像几百年没动弹过,很酸很难受。
裴义翻了个身,难受得哼出了声。
身体好像一台老旧的机器,重新运作的时候嘎嚓做响,随时要散架了一样。
“醒了?”
陆宇周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并未抬头。
裴义紧皱着眉头,起身靠坐在床头,抬手扶着脖子,动了动脑袋,僵硬的脖子在主人的扭动之下发出了咔擦咔擦的声音。
“刷了牙,把汤喝了能好过点。”
陆宇周手上的书翻了一页,他的动作优雅从容,脸上的金丝眼镜将他的长相衬托得更加斯文。
听了他的话,裴义将目光落在了床边桌上的碗,他的表情立显不耐:“谁进来了?”
“还能是谁?”陆宇周“啪”地一声将书合上,从沙发上站起身,微笑道,“你家的小保姆啊。”
顿了顿,他特意补充:“我特意让她一早熬的,就等着你醒呢。”
明知道裴义讨厌这个女人,几个月以来以欺负人取乐,陆宇周还这样说,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且不加遮掩,存心恶心他呢?而且这个狗东西还把房间的窗帘拉开了。
裴义懒得理他,表情十分不耐烦,靠在床头抬手捂着眼休息,缓一缓精神。
陆宇周没再打趣恶心他,催促了一句“快点,等你打游戏”就离开了房间。
陆宇周离开之后,装修奢华的房间恢复安静,本来就宽敞的房间更加寂静。
裴义静静坐了一会,等休息好了,脑子清醒了些,才睁开眼。
然后习惯性地摸出不知塞到哪个床脚旮旯的手机来看,这一看,他的睡意全无。
他昨晚宿醉之后,脑子不清醒的他又给脑海中那个电话号码发了消息,只是仔细一看,也许是脑子真的太不清醒了,号码的最后一位数按错了。
他刚想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可翻到一长串消息的最后——
对面的号码给他回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