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们不过忙活了不到两日的进展,比段纭纭想象的快。
松竹来找她禀报时,段纭纭正和她爹还有祖母一起用早饭。
新春将至,段夷城提前半个月便在抓紧将外头的声音处理好,这还是段老太太回府后,要在府中过的第一个新春。
怎么说也得办的隆重些,为着自家母亲的病,段夷城也决定,今年要将宗祠中的老祖宗们都好好祭拜一番。
保佑他段家无灾无难,诸事顺利。
“爹,祖母,我得出去一趟,你们慢用。”
段老太太将养许久,身体总算是恢复了些,在府上有人照顾着,段夷城又按照大夫的指示到处给她找有利于她病症的药。
虽不至于能治愈,但比起刚从清风观离开那时已是好了许多。
“纭纭,这饭都没用好,是着急着要去哪儿?”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人,听到自家祖母一声问,还是回了半个身子,耐心的应答着。
“祖母,松竹有些事儿拿不好主意,得我亲自去看看,你与爹慢用着,晚些回来我再给您请安。”
说完便转身走了。
段老太太如今心中最牵挂的,除了那个因自己而离世的媳妇,便是她留下的这个唯一的女儿了。
偏偏,段纭纭也是唯一值得她牵挂的人了。
“这纭纭,是在做什么?我听身边人说在鼓捣个什么字画铺子,晋城的字画铺子这么多,她去做这个,若是失败了,岂不是叫她白白失望?再者,你给她银子了吗?若没银子花,这铺子如何开得起来?”
段夷城心中能理解自己母亲的担心,他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些,只不过他并不觉得这些是问题罢了。
“这丫头十一二岁便跟着我下江南,出边关,如何做生意,她还是见了不少,况且,段家在晋城的铺子她也不是没管过,做生意难不倒她,银子的话,你看她何时缺过银子?光是她娘那些陪嫁,她便用不完了。”
段夷城最后一句话说罢,便见母亲的脸色果然黯然了些。
不该提纭纭娘的。
“既如此,她想做便什么,便让她去做,但你这做爹的,也总该多看着些,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段夷城点头应着:“松竹在她身边,倒是可靠。”
段老太太失笑:“我听纭纭说起过,松竹很是得力,这丫头要是知道松竹是你专门放在她身边的,必定得生气了,还以为自己身边伺候的人是因为跟着自己才变得这般厉害,殊不知是你有意而为。”
松竹也是段夷城当年下江南时从那边带回来的,彼时那孩子不过几岁,但那机灵劲倒是胜过许多人,听他说自己父母做生意败光了家产,投了河。
段夷城心中便想到了自家女儿,与这小子差不多的年纪,却也没了母亲,叫人心疼。
他看着那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子,拍了拍他脑袋:“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既你已经没有父母,跟我回家,但我不能让你做少爷,日后你跟着我女儿,照顾她,保护她,如何?”
段夷城确实只是想把他带回段府做个伺候的,只是他并未提那伺候二字。
那小子兴许也是与段府有缘,听着段夷城这么说,二话没说,兴奋的便答应了。
“父母离世,我也无家可归了,在此地也无牵挂之人,便跟着先生去!”
如此,松竹便跟着段夷城到了段家,被段夷城安排到了段纭纭的院儿里。
他原本也不叫松竹,还是因为刚到段纭纭身边之时,帮她将段纭纭娘亲种的一株青竹给照料得活了过来。
人死虽无法复生,物却可以寄哀思,从那之后,段纭纭给他改名松竹,人也成了她的心腹。
再后来,又有了松叶。
段府里伺候的下人很多,段纭纭却也只用这两个,她还说,若日后嫁人了,松竹松叶也是要陪嫁的。
段老太太听他说起这些自己并未参与的事情,心下也甚觉宽慰。
“这丫头,尽胡说,哪有人陪嫁带两个男子的。要是就留在家中,倒是能如他所愿。”
她无奈的摇头笑着,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表情一滞,语气有些凝重的开口道:“说到此我倒是想到,你说,那八皇子相邀的宫中赴宴,你真要让纭纭去?这八皇子与我们段家从未有过牵连,他邀纭纭赴宴,又送来那么些东西,是何居心?咱们可不去淌皇家的浑水。”
段夷城哪里不知道,但这宴会不是寻常的宴会,拒绝的权力都是没有的。
“着人打听了,是八皇子相邀,但此事是陛下派八皇子办的,与往年的宫宴没什么差别,以前也带纭纭去过一次。”
段老太太心中担忧甚多,自然也想得深入些。
“这八皇子,这般年纪,也无正妃,若是从前纭纭还小,现在却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八皇子这般做派,难免叫有心之人多想。”
段夷城目光一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母亲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既如此,此次我带纭纭进宫,定会多加小心,这宫中复杂,皇子这样的身份,更非良人,若配这皇室之人,我倒宁愿叫纭纭选那苏景安呢。”
明明是难得的一天暖和的天气,苏景安走在大街上却莫名的感到一阵寒凉,连忙将身上的袄子又裹紧了些。
段纭纭觉得,这冬日里,自己已经出门够早了,却没曾想这些工匠们,来得比自己更早。
松竹要负责安排这些人,那想必是来得更早了。
从府上过来的路上,她便特意跑到城东的包子铺,买了十多个人够吃的包子,装在马车里跟着自己一起带过来。
马车停在铺子门口,段纭纭便忙着招呼人出来拿包子。
“松竹,快出来拿。”
松竹带了两三个出来,没曾想,段纭纭实在买得多,每个人一手拿了两袋,也没拿完。
“买了多少?”松竹探头往马车内看去,倒吸一口气。
不愧是他家小姐,这不是买包子,是把包子铺买下来了。
红豆有些无奈:“小姐也是担心工人太多,不够吃,多买了些,你不知道那包子摊的老板卖了我们以后都收摊儿了。”
松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包子,耸耸肩:“哪家做生意的遇上小姐,那就是赚了。”
段纭纭站在马车上还未下来,见两人光顾着说话,不满的催促:“包子都要凉了,你们先拿进去再说。”
红豆和松竹两人反应过来,紧随其后的跑了进去。
段纭纭手提着两袋包子,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只能吞了回去。
这两个人,倒是等等她呀,太听话也不好。
她只得放下手中之物,幸好那脚凳已安放在地方,段纭纭背过身,脚踩上那脚凳,手放一悬空,便感觉有一只大掌托住了自己的手腕。
这手不像是红豆的,而松竹自然不会如此无礼。
她心头一惊,连忙转过头去,目光看到是谁的那一刻,眼中的惊吓却变成了惊喜。
“苏景安?!”
她借着他的力下了马车,稳稳的双脚踩在地上。
苏景安松了托住她手掌的手,又伸手接过她另一只手上的东西。
“买的什么吃食?”拿在手中,他感受到一丝温暖的热度。
“包子!”段纭纭穿着一身翠绿色的夹袄,头上是双髻,脖间是雪白的狐毛围脖,因着天气冷,脸色有些微红。
那模样看着,倒有些像年画娃娃。
她将那包子推了一下:“你这么早来,是院里的事忙完了?用早饭了吗,我给工匠们买的包子,你若不嫌弃多吃些,我买了很多。”
他怎么会嫌弃。
苏景安将那袋子微微打开,一股热气便跑了出来,转眼便消散不见。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扑鼻的香味儿,这包子还新鲜着,他的确是有些饿了。
伸手进去拿了一个包子,却没直接吃,没多想便递到了她眼前。
段纭纭一愣,想说自己已经用过早饭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苏景安,喂她吃东西。
段纭纭这样想着,头微微往前伸了伸,便一口咬住了他用手拿着的包子。
这下苏景安也愣了,没料到她会直接咬上来,也没发现自己的手下意识的便在她脑袋凑过来时放低了。
段纭纭咬了半个包子进去。
“烫吗?”苏景安见她飞快的捂了嘴。
段纭纭将那包子嚼了几下赶紧的咽了,才回他的话。
“不烫,若不快些入口,我担心凉了呢,一着急,就直接吃了。”
她接过他手上被自己咬过的剩下的半个包子:“多谢,我用过早饭啦,你多吃些。”
说完,段纭纭将那半个包子也塞进口中,抬脚往铺子里走去。
虽然段纭纭包子买得多,但奈何这些工匠们昨夜也是辛苦了一宿,因着工期赶,大家都想多干些,好领了银子回家过新春去,因此都格外努力。
那么多的包子,都吃得不剩多少了。
而段纭纭没想到的是,等她跟工匠们打完招呼再回头看苏景安时。
这人似乎刚把最后一个包子塞入口中,怎么能有人吃个包子,与作画写字时都是一样的表情?
而且,他如此快的速度,便吃完了那一袋包子?
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的确与女子是极为不同的,是跟那些工匠一样,都是实实在在的男子。
“还…还要吗?”段纭纭问了一句。
苏景安这才意识到她的目光,手中还拿着空了的油纸袋。
“有些饿了。”他解释一句。
段纭纭弯弯嘴角:“我见你似乎很累的样子,没歇息好吗?”
苏景安自然不会说,自己为了来赴此约都做了什么,平白叫她愧疚岂不是不好?
“没有,睡得很好。”他说完,又将手伸进衣服中,把走之前拿上的钱袋拿出来,递给她。
“这是诗画大赛得的奖银,不多,想必你也不一定用得上,但也算我为这铺子尽的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