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三郎家里是乡绅,书香不太足但铜臭很充沛,短胖手指财大气粗一指,照顾白芷生意的意图非常明显。
没买到东西的客人听见了,脚步一顿,偏头莫名其妙地瞅了这个胖墩墩的小郎君一眼,眼神古怪。
“今日售罄,郎君明日请早。”白芷瞅这缺根筋的二傻子一眼,调侃。
魏三郎这才看清楚白芷摊位上的东西都已经空得差不多了,分明是生意太好已然卖空了,哪里轮得着自己去照顾生意,这是又自作多情了。
轰的一声,魏三郎整个人都被烫红了,嗫喏着嘴唇:“噢!噢,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在同一天,同一个人面前丢脸让魏三郎整个人都有些抬不起头,他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新做的鞋面,觉得这鞋怎么看怎么好看,太精致了,太合脚,太舒服了……
脑袋恨不得扎进脖子里的鹌鹑样,看起来怪喜气的。
“为哥儿呢?”
魏三郎脚尖转了个方向,小小声,“在对面书铺里抄书。”
过了晚照桥,魏家有间书铺,正好缺人手,魏三郎便请了周为来顶顶缺。
说完就准备告辞溜走。
“……等等”白芷伸手拦住他,这小子倒是听话,竟还真乖乖停下,白芷看着怪可乐:“不是要照顾我生意?”
以为故意调侃他的魏三郎头垂得更低。
“十五文一张饼,还剩下两张,要不要!”白芷故意高声道,做强买强卖状。
魏三郎正等着个台阶下呢!白芷这举动正解了他尴尬,忙不迭搓了搓手接话,“……买,买,三十文是吧!”
一边动作飞快解的钱袋子抓了一把铜板扔在已经空了的钱匣子里,白芷偏头大致数了数,颇稀奇地看他一眼。
等把饼做好包好给他,白芷没急着让他走,“你的钱多给了。”
这魏三郎手松得很,白芷从匣子里捡了多出的钱还给了他。
旁边的宋娘子见隔壁来了这么个好说话的,忙揽了这小郎君过去,也想着这胖郎君大方一回。
…………
收拾了摊子,白芷又在附近还没收摊的摊子里逛了逛,到了之前买过的米面铺子,添了今日的用过的空缺,又看了下铺子里的糯米。
忙活一通后,日头已是离正午不远了。原本空了不少的小平车重量大减,只是白芷又一路增添了不少,又是不少的重量。
白芷推着车,忙碌一早上身体是有些疲乏,但想着兜里今日入账的银钱又觉得自己还能坚持,给自己鼓了鼓劲,也还是顺顺当当回了周家。
大门要远些,白芷还是走侧门进去,只是刚到门口,就听见大门口似乎有人在吵闹。
白芷停了车侧着耳朵听,只听出其中一个是周午的声音,另一个嗓音陌生得很。
听起来周午没吃亏,白芷便没着急,先敞了侧门,把自己小平车停放好了。
这才从院子里赶到周午身后站定,“午娘,这是怎么了?这位娘子是谁?”
已经被作弄一次的游妈妈心里本就有气,此时看这昨日戏耍她的野丫头此时又来一个帮手,焉能好气性,
“我是谁?我是你老娘!你亲娘没家教,老泼皮养了你个小贼贱人,我便当一当你老娘!”
做起府里老妈妈的做派,气焰愈发嚣张:“老娘今日就是问你话,这白芷在还是不在,我游妈妈什么人,火眼金睛,别想着糊弄人,知道你老娘我什么人吗?劝你赶紧把那白芷叫出来,这样你我都好交差……我也不诓你,左右是天大的好事,如若不然……”
游妈妈在府里仗着资历老是做怪惯了的,专挑那新入府的小丫头,强认了来做女儿,好有个光明正大的名目搜罗了小丫头的月银赏钱来花用。
要说她也不是那等狂妄的,对于那些有些根底的,的脸的大丫头,那也是和和气气的。
只是眼下着实是被气糊涂了,又仗着这周家小门小户,这才出口不逊。
为这老妈妈猖狂样,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一顿,白芷看着周午还算冷静的表情,心里直呼不好。
果然,周午身板小,气量也小。
这都要让人强认她娘了,周午岂能忍下这口气?
视线在附近院子里转了两圈,周午直奔墙角掉了枝的旧竹帚,像抄着一把开刃的剑,怒气冲冲地冲着门口的老虔婆一抽,光秃秃的几枝薄竹条,打在人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开始挨了一下,这好日子过久了的游妈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居然还有这等不动口动手的泼辣人,挨了好几下后,觉出痛来,当即跳脚也要搜罗武器还手回去。
周家门口很久没有打理了,门口光秃秃的,连两盆盆栽都是没有的。
游妈妈犹不死心,一边躲着胡乱飞舞的条帚,一双眼睛死命搜寻,突然眼睛一亮,两条腿使得飞快。
“你给我等着!尖嘴脏贱贼泼妇,没教养,嫁不出去,没人要的死娼妇。”乱战之前游妈妈嘴里仍旧不干不净。
哪有这样的人,到别人家里放话骂主人家,何况这人户家里已是父母双亡,挨骂的还是一位年轻未出阁的小娘子,这同打人脸面也是没有区别了。
白芷现在还不知晓前由,但也是火冒三丈。
这动静已经闹大了,周围邻居都已经探出头来看热闹,若是此事就这样含含糊糊揭过去,那以后这一门户妇孺岂不是任由别人欺负了?
眼看着那骂人的老虔婆在不远处小孩玩耍处,捡了满满一兜子的石块回来。
她倒是挨了痛,晓得近攻不吃香,索性远远站在门外,朝着周午白芷两个扔石头,那石头都是小孩子河边捡来的鹅卵石,个个沉甸甸,若是砸中了少不得要破相吃点苦头。
白芷拦了下气上头的周午,免得她送上去挨砸。
自己是回身到了院子,在墙边准备搭了棚子牵瓜蔓的长竹竿抽了出来,这竹竿本是牢牢嵌入地里丈深,常人难拔得很。可白芷不过双臂使力,便将这竹竿连泥拔出。
隔壁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朱家五郎看的是瞠目结舌,一低头正好对上这女武夫的眼睛,吓得跟见了土匪似的,捂紧了自己嘴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瞅,生怕自己打扰了这女武夫,屁股开花。
靠着井,泥土湿润,竹竿埋在地下那头还带着湿泥,白芷没清理,自己握着另一头,前端冲着门外,半点招呼不打,直愣愣地冲着那老虔婆而去。
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
白芷这破竹竿岂止是长一寸!
沾了湿泥的长杆往那老虔婆面前一杵,逼得她节节后退。游妈妈没想到这周家又有一个混不吝的算了,眼下又来一个更浑的。
自己出门在外,穿的都是自己难得的好料子,连浆洗都要格外小心,被这破烂竹竿沾了泥,戳了洞那那能行!
游妈妈心有顾虑,白芷周午两个却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面子?
这东西若是此时认输了,那才是全然没有了。若是此时硬气到底,反倒还能赢回几分“不好惹”的里子。
周午受了白芷启发,把自己手里条帚往边上一扔,旋风一般刮回院里。
好好好!游妈妈眼下就如同被人驱赶的败犬,察觉着周围明里暗里投来的视线,心里更是气得牙痒痒。
“你可知道我是哪里的人,我家主人可是知州大人,工部侍郎可也与我家主人有姻亲关系,与国子监的大人也是素有交情。”
游妈妈这是看武斗不行了,开始威胁了。别说,这一串唬人的名号出来,听着还真是吓人,至少原先预备出来拉架的邻居这下是不敢吭声了。
白芷本就不善的面色更是一沉,虚了虚眼睛瞅着门前破落样的老妇人,捏着竹竿的手紧了紧,琢磨如何一击必中才行。
游妈妈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被吓怕了,也是,这没见识的野丫头哪里敢同官户人家纠缠,放出名号来不怕她气焰嚣张。
扳回一局,游妈妈那脸上是肉眼可见地得意,只是这得意表情维持不过一秒。
“哗”的一声,一桶厨房脏水直把游妈妈从头淋到尾,那抖起来的气焰歘的一下灭了个干净。周午动作何其快,游妈妈那是避无可避,硬是生站着受了这污水浇面。
“呸呸呸!”游妈妈闭着眼,面上水淋淋的,嘴里嫌弃着吐出一片菜叶子,这下不必再忧心弄脏了衣裳了,因为已经全完啦!
“啊啊啊!”游妈妈一抹面,满手□□的污水,抹了头油的发里还插着几只碧绿菜梗,不知道这水是什么水,刺得眼里生疼,连眼睛都睁不太开。
此情此景,游妈妈已是气得快发疯,口不择言,“你你你……你们两个小娼妇给我等着,等我告了我家主人,必要打死了你们,再将你们投进了狱里去,卖给那最下等的瓦子里去。”
“啊?”巷子口里转出一群人来,小儿稚言询问,“谁这样胆大,天子脚下也敢买卖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