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市井生活 第2章 打工第二天

白芷匆匆解决了午饭，是柳玉在她临出门前柳玉塞给她的辣菜饼。

辣菜指的是芥菜，有辣味，与白芷吃惯的辣椒相比别有一番独特的风味，辣菜饼自然就是以芥菜为馅的面食。

白芷吃得着急，显些噎过去。

菜饼巴掌大小，裹着稍稍用酱清，薄盐，酢调制过的菜馅儿，口感脆爽，汁水把微黄的面皮浸湿，一口下去，柔韧的皮裹着爽脆的馅，说不出多好吃，多是食物的本味而已。

嚼了一个饼，勉强祭了祭了祭五脏庙，白芷抬头辨认了下方向。

来这三月有余，但白芷对这里的路还不算太熟。

今日天气看起来不太妙，走到半道起了妖风，吹得路上行人险些迷了眼。

抬头望天，太阳隐在天边，但天色虽还算明朗，可还是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意味。

上京的老天爷实在让人琢磨不透，让人难以判断。

白芷心有怯怯，但她与人有约，要去取一件重要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有空闲，耽搁了今日，再想告假出来也不容易。

况且她也实在迫不及待想把东西带回自己的小窝，思索再三还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出门了。

怕什么，下大了，大不了到时候去伞铺买把伞。

白芷确认了路线，便马不停蹄的赶路。徐记脚店位于外城，而白芷所要去的打铁铺位于德城门内，加上上京人口众多，街巷繁多。一来一回，不抓紧时间恐怕两个时辰也赶不回来。

何况还要预留些意外情况发生的时间，这时间便愈发紧张了。

白芷裹紧了身上的夹袄，一路疾走，约莫两刻钟便进了德城门，相比于德城门以外的外城，入了德城门便算是内城了，比先前路段繁华热闹得多。

主街两边楼宇井然，街道宽阔，两侧用刷漆杈子将马车牲畜与行人，沿街摊贩隔开，中间马蹄嘚嘚，两边人头攒动。

童子提篮沿街叫卖，食肆店旗高张，金银玉楼门户大开，其或可见岸边各家娘子一面锤洗衣物一面话家常，挑担的货郎被垂髫小儿团团围住，指着担子叽叽喳喳……

白芷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好奇，实在是太好奇了。作为一个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世界关巨变，生活环境大变，亲眼目睹这与二十一世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的内心无法不被震动。

有趣，实在是有趣。整个社会都在揣度，猜测甚至进行了无数或小说，或电影……创作的另一个世界，就这样毫无阻隔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是文字的想象，也不是虚假的影视画面具象……而是真真切切的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得到的，就连乱窜胡刮的风扑在脸上带着刺痛的凉意都是真切的。

这难道不有趣吗？

白芷来这里已经三月有余，柳玉说她不爱出门，何曾不是一种她的自我保护，她就是一条从小生在大江里的淡水鱼，结果一朝睡醒之后却发现自己在大海里。于大海而言，多了这么条不合时宜的鱼自然无伤大雅，可是于小鱼而言却是心生惶惶的险境。

于是她将自己封闭于一隅，拒绝去想现在和未来。

可是现在看来倒是自己魔怔了，既然回不去了，也得为自己早做打算，好好规划。

日子是自己过的。

自己一个活人总是比条鱼适应能力要强些，不至于溺毙于海。

白芷一瞬间又是无奈又是释怀。

“铮——铮——”

这声音厚且闷，实实地锤在人的耳膜上。白芷被惊得一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这么久，都不知不觉的走到打铁铺了。

“小娘子，小娘子——可是有什么需要啊？”

守在门口的阿婆老眼昏花，看不清来人面容，只知道来人是个年轻小娘子停在自家房前。

一旁正在剥豆子的马娘子很快反应过来，“娘，你又不记得了！这是白娘子，芷娘啊……你前些日子不是才见过了嘛！你还夸人家长的俊来着。”

能支应得了打铁铺，马家娘子为人爽朗又和气，见人未语先笑三分，同邻里之间相处得很是和睦。

见儿媳引着一个简梳鸦髻的小娘子站在檐前，离得进了，阿婆睁着眼细细瞅了几分，嘴里一叠声地应着：“……原来是白家小娘子啊！”

暗道自己果真是年纪大了，是半点不记事了！

“你先坐着歇息歇息。”

就在大街上，马家娘子热情地邀请白芷坐下，递过来满满一杯茶水，“你别嫌弃，这茶没什么花哨，但是也能解解渴。”

在这个朝代，几乎全民用茶，但与现代用水清泡大有不同，各种香料，甚至一些食材药材都可以在里面找到，可谓是十分包容了。

白芷对此不太能适应，因此对于马家娘子家“简陋”地只有些茶末冲调的茶很是欢喜，连连道谢。

“多谢马娘子，我走得急，还真是渴了。”

她神情自然，接过粗瓷碗，笑得很和气。

马家娘子见白芷落落大方，笑意更深，别说，这小娘子同她倒是挺对味的。

白芷随不施粉黛，但眉眼清俊，身量苗条，仪态端庄，哪怕只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豆绿裙衫也都掩盖不了其婷婷身姿。

马家娘子打量得不着痕迹，视线在她不着装饰的如鸦发丝上停顿了一刹。脸上笑意不改。

“你是来拿你那……铁锅的吧！那你可是来得巧，昨日就完成得差不多了，只是先前我家大郎没做过这个新奇玩意，这还是头一遭呢！可不得谨慎些。做完后也不晓得对不对，刚想着叫你过来先看看和不和你意……三郎，三郎，把东西拿出来给人看看呐！

打铁铺铺面不大，前边面积小，但还是安置了一个旧的铁炉，是马家上一辈留下来的，现在已经很少用得上了，主要是做个门头，平常就着家里人看着，真正日常干活得用的炉子还是放在后院，宽敞，打铁浇铸，烧炉淬炼取水也方便。

正在煅烧的炉子热度惊人，外面的人得穿袄子，这里的人只穿短衫薄裤。

早注意着外面的马三郎听见自己亲娘的呼声随手撩起短衫上的巾子擦擦汗，大嗓门地应了一声，随后进最里屋端出个被被包裹得严实的物件出来。

他是个憨傻的，揣着个东西给人家，连句话都不敢搭，吭哧吭哧的把手上东西直杵杵地一送，险些把白芷压得一趔趄。

“当心着点，这东西可有些分量。”马家娘子把一切看得分明，在一旁帮着扶了一把，同儿子使了个眼色。可惜马三郎正懊悔方才自己的笨拙，一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模样，压根就没瞧见自己娘的动作。

白芷内心欣喜，溢于言表，她盼了好久，几乎压上了所有的身家，才得了这口锅，此时成品在前，她是心里眼里就只有这口锅了，那里还注意得了别的。

据白芷所知，目前国号为雍，不同于常见封建王朝，重农抑商。

大雍重视农耕，对于商业，不鼓励但也谈不上抑制。就她这几月经历判断，这大雍目前还是很和平的，总体发展应该是向上的，不至于莫名其妙就战乱侵略，皇帝也算得上是个明君，没有乱七八糟的税目劳役。百姓生活安稳还是有保障。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要是白芷穿到一个战乱动荡的国家，那才是真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可没有自我意识过剩到认为自己可以像小说主角一样于乱世中拯救百姓，成就大业的想法，就像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俗语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可不是白说的。

当然能在太平盛世过自己的小日子是好，但如果能过上有点钱的小日子就更好了。

到时候自己朝逛东街早市，夜看江上灯火阑珊，饮汪家金桂酒，食宋嫂子鱼羹，飨冬日拨霞供……

白芷越想思维越发散，活像还没买彩票就开始规划中奖的五百万怎么花的社畜大冤种。

没办法，吃住在公司，工作强度为几月几乎全月无休，还受到职场老人孤立的“打工人”白芷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以前自己是老板，虽然也辛苦，但是是自己为自己打工，心理上想得开，但现在真的变成打工人，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主要是，日子没盼头啊！

但现在不一样了……

白芷心神为之一振，她心里百转千回，实际上时间也只不过一瞬。

大雍依旧对盐铁实行官方管制，但对于民间百姓使用还算得上放开，合理用途且上官方报备后就可以了，且寻常的煅烧技术也相对成熟了。

白芷稳了稳神，双手端稳了两端柄手，细细打量。

半圆的形状，大约四十厘米的直径，锅体厚薄均匀，面上浮着一层打磨过的金属的光泽，指腹触上去，不是特别平滑的触感，有些微糙感。

一个烹食做菜的人，对自己的锅是很重视的，白芷现在算是拥有了来到大雍的第一件财产——一口铁锅。现在她对于这件财产还算满意，同现代工艺的锅具来比肯定是逊色很多，但现在自己这情况也不能要求太多，这样的也能满足自己的基本要求了。

她一会表情严肃，微蹙柳眉，一会儿又面带笑容，时不时点点头，这倒是把旁边的马家母子搞糊涂了，这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

这小娘子给的图纸虽怪模怪样的，但上面的尺寸数据都很清楚，马家都是根据图纸做的，他们自信如果自己没有理解错，那他们的手艺是没话说的。

“我们这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我们马家打铁铺的手艺在周围街坊邻居里都是有口碑的，你看看，这合不合你的意，是不是你想要的。”

“……噢！”白芷回过神来，就见旁边一大一小两人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说：“辛苦马娘子，还有这位郎君了……我很满意……这是剩下的钱，共三两二钱。”

白芷捏着荷包都不用数，直接拿钱交给了马家娘子。

笑话，自己兜里真没几个钱了。她对自己的每个铜板都了然于心，多给了？不存在的。

“除此之外，我今天还想添把菜刀。”

有了锅具，菜刀也需得有。

来了生意，马家娘子把白芷迎进铺子里边，让她先看着。

白芷囊中羞涩，在预算内挑了把还算趁手的，琢磨着拿回去打磨打磨也是好的。

交货，挑选结账，前前后后也差不多耽搁了小半个时辰。

白芷运气还算好，耽搁了这么些时候，外头还是风吹得呜呜的，但天却没那么阴沉了。

“芷娘别担心，这天下不了雨，我在这城里活了几十年，这样的天见多了！”马娘子把人送出门，立在街边笃定地说。

事实果真如此，街上的铺面都还开着，沿街的小贩还推着车吆喝，路上的行人紧了紧衣裳但还很有兴致，丝毫没有风雨欲来地紧张感。。

不过白芷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今天的心头大事算是了了，白芷也就准备回了，同马家娘子告别后，背上背着龟壳一样的包袱匆匆走了。

徐家脚店，徐掌柜噼里啪啦划了几下算盘，盘算这几日的账目，眉毛是越蹙越紧。

这店里有些不对的苗头，但家里最近闹腾得紧，她腾不出手来处理。

看看门外，估摸要下雨了，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先回家去，今日看起来也少有人来，店里留人照看也没什么事。

事实证明，马家娘子几十年的经验也是有出错的时候。

白芷走了两刻钟就发现不好，再往前，将将出了德诚门，脸上就落了雨点子。

步伐加快，奈何身上背着，手里提着也走不太快。

这时候她就有些后悔，方才离店时，该接下马家娘子借给她的伞。但转念一想，她现在两手不空，拿把伞也没法撑，反倒是累赘了。

途中雨势渐大，白芷低着头，看着一辆马车正冒着雨与她背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