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市井生活 第11章 打工十一日

等衙差疏散人群，大家都散开各回各家的时候，白芷也带着个小尾巴回到徐家脚店。

等到了门口白芷看了眼抓着背篓不放地黑脸小子，也还有些无奈。

他先前跑着去抓那个讹人的妇人，把自己的背篓就放在了白芷眼皮子底下，看起来对她放心得很，当时那个情况，人多又乱，随便伸只手来，把他背篓里的东西拿走也未可知。

虽然看他的样子不会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想必对他来说也不是能随意抛撒的。。

“就在这里了，你把东西给我吧！”

这小子说什么也要给她谢礼，白芷不要便巴巴地跟在白芷后头。

周为抬起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来，白芷先前没仔细打量过他，只大体晃眼一看觉得他肤色较深，眼下就直溜溜地杵在她跟前，才发现他浓眉大眼，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心机，很本分的面相。

只是面虽嫩，但个子却很高，比她还要高一些了。

在城里晃荡半日，把休息的下午半天时间已经过得差不多了，后头厨房院子里应该没什么人了，但白芷也没有开门进去的意思。

周为这才抿着唇把背篓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先是一小捆已经剥了一层外皮的须笋，芽黄嫩青掺白的颜色，一看便是知晓是今日新挖处理了的。周为往地上一连掏了两捆笋子，看他还不罢休，白芷赶忙摆摆手，示意——

“够了，够了，就我一人！哪里吃得着这些。我也不过是帮些小忙，看她是个惯犯了，没有我，那衙差们也自会捉了她去。”

白芷没等他回答，自己先动手把地上的笋子放了些回去。白芷不算是个施恩不图报的人，但举手之劳罢了，好歹新社会好青年，不至于贪图个未成年小娃娃的东西。

周为想了想，又蹲在地上使劲往背筐里头掏，他的背框足有半人高，又大又深，装满了东西。他拿出寻宝的架势，埋头深扒，终于在最底下掏出一条干硬的风条巴子。

终于有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周为笑了，“那这个给你，是我家阿婆做的，好吃的！”

风条巴子就是腊肉，一大块风干的肥瘦相间的肉，收干了水分看起来皱皱巴巴，但有一股子特殊风干的风味，表面还有一些盐粒。

有盐有油有肉，的确算是好东西了。白芷虽然有些嘴馋，但嘴里却连连推拒。

白芷拒绝得很干脆，但周为面上却浮现了一抹纯然的笑，他看得出来她眼里对美食的渴望是藏不住的，周全咧开嘴，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拉近了一点距离。

最后她们一个非要给，一个不好意思拒绝，推拒了几回合白芷折中收下一些笋，还有小半块的风条巴子。

开了门，厨房果然已经上了锁，白芷掏钥匙去自己屋子里，屋子里靠门那一侧对了一小堆干柴，白芷绕着边过去，在墙上取了刀把这块看起来很有卖相的风条巴子分割下来了三分之一，大概半斤多吧。

把谢礼送出去，周为也是松了口气。

他好奇的站在院子门口扫了几眼，并非故意窥探，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刚刚白芷姐姐进去的房间里头堆了柴，实在很明显，从门口一望就能看见。

不知想到什么，他大人一般皱了皱眉。

送走了周为，白芷就开始给自己准备暮食，她没指望厨房会给她留饭的。

刚好有新鲜嫩笋，还有腊肉炒一道菜刚好，这笋子已经拨了外衣，越往后头放就会失了水分，口感大减。与其留着浪费还不如早早吃进肚子里。

先把笋都切片，不必太薄，稍微厚一点才能保留口感，这是细长条的须笋，不像那种夏天的苦笋，那种笋子苦味涩味稍重，需要反复浸泡焯水才能去除怪味。

周为给的须笋放在清水里稍浸便可以了。

先把皱皱巴巴的腊肉洗净过水切开白芷才发现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虽然不是上好的七层塔，焯水过后半透明的肥肉间杂着但看起来也相当诱人。

眼前还没下锅，但也白芷已经可以想象它的味道了。

白芷心情大好，一时间居然没能注意到外头的动静。

余娘子先在门缝里打量了下里头的动静后，确认白芷在里头才进来。

“芷娘！这是准备吃饭了啊！”帮厨余娘子从门口进来，立在白芷不远处同她搭话，“……你怎么才吃饭呢——”

话音未落，白芷还未曾回话，她自己也觉得干巴巴的，止了话头。

白芷瞅着她站在那里，既不过来，也不往前走，好奇道：“今晚是余娘子你来守夜吗？”

徐掌柜给大家立了规矩，晚上厨房需得留个人在店里守着，看来今晚这个差事是轮到了余娘子身上。

本来就忘了晚上的差事，余娘子今天还怪心虚的，嗅闻着空气里的香味嘴巴都有些张不开，只好含糊地冲着白芷的方向点点头，害怕自己一张口就流口水。

一大把年纪了，还一脸馋相，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白芷炒菜就是一个快字，加上腊肉笋子都是飞过水的，就着腊肉煸出的腊油，家上蒜子一点辣椒飞快爆香。

——轰！浓烈的香味在空气中爆开。

到此时已经无需多言，唇舌间泛滥的口水已经表示——

备好足够的干粮准备待会配菜就可以了。

余娘子咽了下口水，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今天吃得挺多的！方娘子使她办事，还给了她一角酒还有份肝肾杂碎，比之以往吃得都多呢！

嗯？怎么现在就感觉腹中空空？

余娘子砸吧了下干瘪地两片唇，但没说话了，白芷也优哉游哉地继续往锅里翻炒笋子和肉片，并不开腔。

无论哪个朝代，哪怕实在衣事丰足的现代，赶在别人吃饭的时候上门也不是礼貌的行为，更何况是在现在了。

而且现在是她自己饿肚子，别人吃得饱饱的，她自然不会上赶着开口请她吃饭，怪没意思的。

余娘子在哪里杵了半天，各处张望，眼睛都快落在锅里了，也没等到别人开口给她吃一口，讨了个没趣，她面上讪讪，心里有几分不得劲的。

哼，这么个性子，难怪不讨方娘子的喜。

小娘子嘛！柔顺懂事，尊长孝顺，看得懂眉高眼低就是了。

像她孙女儿有好东西从来不吃，得了快糕都巴巴的拿给家里大人吃，当然大人是不会贪图这点东西的，也都给了家里几个小的娃娃。

她心里想的什么白芷不知道，若是晓得了少不得要给她两个白眼。

哄了孙女的小零食拿给自家耀祖玩，让人家小姑娘巴巴的在边上看着，还要帮着干活！

这么个人指望她请她吃饭？

心丑，想得到美！

一般人到了这个境地，也该识趣走人了。没想到这余娘子感觉到尴尬她也不走开，隔着几步距离就这么看着她。

守夜厨娘比她住得好些，在左边厢房有两间屋子，一间是以前掌柜休息的房间，现在自然是锁住了，等着那天徐幽娘来收拾处理了，另一间小一些，有两床铺盖，供店里人夜里休息。

白芷表面还是客客气气的：“大娘，这里油烟大，不然你先回屋里坐坐？”

余大娘嘴里嗯嗯嗯的应答着，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瞪着一双眼睛，想要把白芷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但脚上就是磨磨蹭蹭的。

“芷娘，没看出来你这厨艺还挺好啊！”

看着白芷把菜铲进盘子里，余娘子这才收回眼神，故作不经意般开口：“你这是家学渊源啊！”

白芷忙着吃饭，对于总是拦着她吃饭的余娘子有些烦了，语气没那么客气了，“余娘子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想要和我说吗？”

白芷狐疑的瞅她。

这个直球把余娘子噎住了，她干笑两声。余娘子和方娘子不同，方娘子敢于和掌柜比声量大小。

而余娘子是个窝里横的，在外人面前讲究一个她弱我强，她强我弱。

你若是个面团子，那就只有任由她拿捏。若是你稍微硬气一点，她倒是觉得扎手，不敢轻易对你怎么样。

“……就是想关心一下你，听说你想着要搬出去找个地方住，正在寻摸地方……我便来问候一下，你可是找着了合适的落脚地。”

白芷：“……？”

余娘子自己也觉得这关心怪突兀的，语罢，又紧着为自己描补两分，“若是有什么困难，你也可以告诉大娘，大娘我经验可比你足多了，若是需要也是可以为你牵线的……”

平常没看出来，白芷这个小丫头，年岁不大，但是装相起来气势看着倒还足足的。余大娘被她盯着看了两眼说话都有些气虚。

说起来她娘家侄儿也到了相看的年纪呢！

现在的小姑娘那是一个比一个精，眼光高着呢！她爹娘之前还为着侄儿的亲事发了好大的愁，扯着她的袖子让她这个姑姑想想办法。

余大娘心思百转千回，鬼使神差的目光落在白芷身上。

只偷偷地瞟了一眼，她不敢多看。

想着白芷能空手把有她两个宽的酒鬼制住，余娘子不由在心里打了个突。

那么个大高个都被她给压得动弹不得，自己这身板怕是抵不过她两拳头。

白芷面上浮现一种微妙的假笑：“那倒不必了！”

余大娘眼神有点飘忽，“……那就算了，算了。我也是好心，想着你到时候离开店里，我们再不能见面，见面三分情，我们也算是相处几个月，也有情义在，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白芷故作惊讶：“啊！余娘子莫不是误会了，我哪怕搬出去住，也还是在店里做事啊！就和你们一样，不过是晚上不在这里睡罢了。”

观察了下余娘子的表情后，白芷意味深长道：“而且听说徐掌柜现在正在外头找新的厨娘呢！到时候大家岂不更为轻松？”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余娘子表情就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