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赋 第6章 未醒

云初点头，看出他拿着木盆，是需要制作药材，二话不说拿过，轻声道：“我来帮你。”

年轻太医名阿虎，是今年通过太医署层层选拔，费劲千辛万苦前来拜师学艺，年纪约莫同她差不多大。

阿虎看着云初身量，摇摇头道：“云姑娘，这些活还是我来干吧，你一个姑娘家始终不太方便干太医署里的活。”

“姑娘家怎么不方便干这些？”云初笑了笑，“阿虎，你说的这番话是不是有点武断啊？”

阿虎被戳穿心思，猛然一怔，咬着牙缓缓道：“云姑娘，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从你为陛下治疗心疾的时候，我就能看出你肯定不是寻常人家。”

“我来太医署这么些日子，都没见过女医，你看看就连外边的医馆都没女子为郎中的，再者女子本就不如男子灵活，所以，我们太医署的活也不应该你干。”

云初静静听完他说的话，心底明白，阿虎的内心便瞧不上女子为医。

应当不止是他，整个太医署，即使是太医邀她进来随时为陛下诊治，私底下也大抵都是这般想的。

她没多意外，只是将木盆放下，平静地说道：“阿虎，你当初为何要行医？”

阿虎一时不清楚她会问这种问题，抬了抬头，略有些茫然看着她，随口说道：“自然是为了治病救人。”

“既是治病救人，那也不因以性别区分。我人微言轻，至多一阶平民”云初看着他，眼神格外认真坚定，“可我想跟你们一样，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更多的人。”

救更多人……

这是云初亲眼见证府门被灭，却无法及时救下他们，反而让自己昏厥过去，留下阴影的念头。从被师父救下来那刻开始，她便想，若可以，她以后是不是也能济世救人 。

给更多人生还的机会。

阿虎没想到云初会说出这番话，甚至有些怔愣，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阿虎才对云初说：“嗯，云姑娘所言有理。”

正在这时，太医署门外响起一阵掌声。云初抬眼往那边看，这才看见门口来了两个男人。

走在前头的男人穿着身风风火火的红衣，手里捏着把折扇，一副浪荡公子哥模样，而后头的男人穿着简单蓝杉，面若冠玉。

旁边的阿虎率先行礼，喊道：“谢公子、李公子。”

云初并不知道阿虎口里的“谢公子”、“李公子”是谁，脑袋来不及细想，便跟着行了下礼，安静地杵在一旁。

谢尹望着云初，眼前的少女不似上京女子那般貌美如花，但胜在清丽明艳，眼瞳好似被水浸湿过，氤氲着一层水蒙蒙的雾汽。

他挥着扇子，笑道：“你便是前些日子住在祁世子府邸的云姑娘吧？今日才得以见到如此佳人。”

云初：？

她思索半天，也不记得以前有没有见过大放厥词的公子，遂作罢，略一点头，眼底带着丝疑惑瞧他。

谢尹放下折扇，缓缓道：“刚刚在门外听云姑娘所言，令谢某感到意外，现在仔细回想，到底不愧是让祁世子特殊相待的人。”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调侃，云初听得出他这番话别有一番深意，眼前这位谢公子和祁安世子关系应当是很要好，不然他也不会带着人赶来这里。

云初敛眸，轻声道：“谢公子谬赞，民女才疏浅薄，怕担不起谢公子这番称赞。”

“怎么会呢？”谢尹摇头，“云姑娘能被祁世子带入皇宫，治疗皇帝，医术定比其他郎中好，所以，你担得起。”

他后面一句话刻意加重了些。

云初听到这番回复，猝而抬起眸，人站在原地都有点怔愣，不知该做何反应。

往常没有哪位人会刚开始便莫名其妙来称赞她，倒让她有些猝不及防，过了好半天，云初道：“那就多谢公子称赞，民女不胜感激。”

身后的蓝衫公子，察觉到这尴尬气氛，咳嗽了声，揭过话茬：“云姑娘，你不用那么见外，我们都是祁世子好友，此番路过，恰好进来看看。”

云初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谢尹将脑袋一拍，摇头道：“瞧我这记性，都忘记介绍了，这位叫李民，是李将军府的少爷，也是我们同好。”

云初行礼，喊道：“李公子幸会。”

李民连忙点头，不客气地应下了声。

谢尹带着李民体贴热切的问候几句，便一前一后赶去陛下寝宫，云初看着他们远离的背影，淡淡地收回视线，继续端着木盆忙着制药，刚刚站在旁边的阿虎见着插不上他们的话，转头忙别的事情。

这会趁着他们走远，又从角落里冒出来，对着云初道：“云姑娘，你跟那两位公子很熟吗？

“不熟。”

“那他们怎么顺路过来看你？陛下的寝宫离这可不近阿，”阿虎津津有味看着外边，叹道，“我还是很好奇哎。”

阿虎这人生性有些难以揣摩，但性子良善，特别是方才被云初的话劝服后，心里仅剩的那点不忿都化作云烟散去，只剩下对云初的善意。

“那，”云初望着桌上木盆，认真道，“我现在可以帮太医署的忙吗？”

“自然是可以的。云姑娘刚刚是我说错话了。”阿虎收回视线道。

“没关系。”云初指着那桌子，笑笑说，“那我去帮忙？”

“好。”

*

走出太医署，李民在谢尹身旁，摇着脑袋道：“谢尹，你刚刚为何如此夸赞云姑娘？就因为那番话？”

“不止，”谢尹望着天空，意有所指道，“还有一个人。”

“谁？”李民顿了顿道，“不会是祁安吧？”

“你猜猜。”谢尹说道。

“…谢尹，有意思没你？我现在不是很想猜”李民说，“你快揭晓吧。”

谢尹笑得一脸诡异，让李民寒毛倒竖，竟让他有些愣。

好在两人说话时，走到了陛下寝殿。祁安颇有耐心守在陛下床前。

谢尹走过去道：“祁世子，你看那么久陛下，让这些太医的面子往哪搁阿？”

“跟你有什么关系？”祁安看着他们两个，语气懒洋洋地，“你们不上酒楼，跑这来做什么？”

平常这个时辰，两人早在酒楼花天酒地，哪还有功夫跑皇宫里来。

“当然是，”谢尹挥着扇子，道“关心你，前来看你啊。”

祁安：“……”

祁安并不相信他们说的这番话，目光停在他们两个身上，慢悠悠道：“说吧，什么事？”

“我说真的，祁安。”谢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字一句道，“我刚刚见了先前住在你府上的云姑娘，跟云姑娘谈过话才得知这云姑娘是真挺好，也难怪你当初将她带入府上住。”

“而且，她长得也清丽可人。”

祁安目光灼灼，看着他们两个。

李民受不住这氛围，连忙道：“谢尹，你就少说两句吧。”

“李民，我说的不对吗？”谢尹反问道。

“对。”李民顿了下，认命似的挤出这两字。

“你们说了什么？”祁安道。

“没什么，就是听见云姑娘对别的太医谈偏见。”李民望向祁安，如实说，“我门路径此地，便走进去瞧瞧，顺带跟云姑娘聊了聊。”

“哦。”祁安道，“你们今天这么有闲心管别人？”

“这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吗？”谢尹将话头绕回去，道“你为了给陛下治病，花这么多心力，我们不去帮你看看太医署处理的如何，倒显得我们这些做兄弟有点不近人情。”

“麻烦了。”祁安道。

“不麻烦不麻烦。”李民连连摇头，道“对了祁安，你觉得云姑娘能治好陛下吗？”

按理说，他应当相信云姑娘。可他除了听见那话外，并没有亲眼见证云姑娘的医术，只知道她是祁安请来的。

陛下对于祁安的重要性，在他们看来不言而喻。

所以他们不敢赌云姑娘医治好陛下的功夫有几成，只能心里衡量一下，趁早找其他郎中。

“我也不知。”祁安道：“再看吧。”

祁安话是这般说，通过贵妃那事，心里却隐隐相信着云初，她能治好舅父症状。

“先治再说。”

“好。”李民笑着，“咱们祁安世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

半月将过，上京城难得下了场雨，雨后整座城市都像是被挥洒过一般，小草争先长出嫩芽。

皇上寝殿内，龙床前乌泱泱跪着一群太医，纷纷为探手为陛下把脉。

陛下连服半月药，气色好转些许，却未见醒来痕迹，连带着脸上褶皱都加深了些。

年长的太医把过脉，皱了皱眉，朝世子说：“臣观测，陛下的脉搏已然恢复正常，但奇怪的是，陛下一直不醒，就好像真如云姑娘所说，是中了什么奇毒一样。”

“这毒可解吗？”

“回世子，臣不知。”年长太医摇头，顿了顿道，“但这药，是云姑娘吩咐煎熬的，臣认为，可以让云姑娘赶过来医治陛下，或许她有什么方法也未可知。”

“云姑娘在哪？”祁安问道。

阿虎忽然开口道：“世子，云姑娘昨日大早便出门采药，至今还未回宫。”

“外出采药？”祁安淡淡道，“是宫里的药不够吗？”

“不是，”阿虎硬着头皮，继续说，“云姑娘说，那个药材只有野外才有，必须要亲自前往。”

“什么药这么珍贵？”祁安问道。

“好像……叫什么，”阿虎想了想，“草苁蓉。”

“草苁蓉……”祁安念着，复又点头“我知道了。”

“还请各位太医，先看陛下的病，能不能找到其他法子治疗。”祁安对属下，说道“如果云姑娘回来，马上告知我。”

祁安顿了顿，说：“另，再寻一名郎中前来诊治，多一个人总归能多些希望。”

属下立刻恭敬道：“是。”

跪地下诊治陛下的太医们，纷纷兢兢战战看着祁安，以为祁安会生气，没想到他不仅没生气，反而平静地吩咐他们。

恰巧此时，门外响起侍卫喘气的声音：“世子，云、云姑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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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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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