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减 第3章 第 3 章

03

驮着个行旅箱，骑小电驴跟在救护车后面风驰电掣，李迒有点恍惚。

踏进医院门之前，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混着着药味儿就往鼻孔里钻，李迒像是被一个无形的结界挡在外面。

眼看着斯文男被担架推的越来越远，旁边的有工作人员还在不断的回头望。

李迒蹙眉，叹了口气，抬脚走进了急诊楼，手边还拉着一个行李箱，在这个人员密集的地方，跟老鹰抓小鸡一样，插空来回躲避。

救护车医生在跟急诊医生做交接，他俩还往李迒这边看了过来，估计是说到他了。

“眼睛瞪得想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即使是在人群忙碌且密集的医院，这个手机铃声也是能引来绝对的注意力，李迒捂着口袋，把行李箱推到墙角处以防挡到别人的路线。

“耳朵竖得像天线，听的一切可疑的声音。”

操！

李迒接起电话，“干嘛？”

陈南暴怒的声音响起，“打他妈八百来个电话了。”

李迒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一眼，“十六个。”

“什么？”陈南嗓音扬的极高。

“没有八百个，才十六个。”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陈南的声音震的人耳膜都真空了，“这他妈的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

“啊，受教了。”李迒懒洋洋的笑着说，眼睛持续观察着斯文男被推进去的房间情况。

“啊，你妈的教啊，”陈南持续暴躁输出，“我他妈这会儿功夫，上网刷新本市新闻刷新八百来回了！”

“又夸张手法了不是，”李迒笑着。

“你在哪？怎么这么吵？”

“医院，”李迒看着有医生拿着单子正往他这边来，快速的说了一句，“我人没事，先挂了，一会儿给你回。”

说完极速给手机按了静音键，以防再听见可疑的声音。

“你跟患者的关系是？”医生脱下口罩，问。

“路人，我不认识他。”李迒极速的回答。

许是他回答的太迅速和干脆，医生仔细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那我也简短的跟你说一下情况。我们没在他身上找到身份证，你可能要在这等一会儿，要是还不能明确身份，警察介入可能需要你配合调查。”

哎！李迒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没说话。

口袋里的手机持续不停的在震动，奔着八百个去呢。

“患者晕倒的主要原因是低血糖。血糖下降到一定程度后，大脑供能不足，可能会导致短暂的意识丧失，情况一般不会对身体造成长期影响，同时，患者在晕倒前头部可能磕碰到了硬物，造成了轻微脑震荡。我们已经检查过，没有发现颅内出血或其他严重损伤。”医生例行公事，说的相当快速。

过滤到李迒脑子里的就是，没什么大事，可能没吃饭晕倒了而已。

也不是真认识的朋友，跟李迒交代完，立马就又去忙了。

斯文男没那么严重，被推到了临时病房，暂时停留观察，等待他醒过来。

一个屋里有三个床位，有一个床位是一个妈妈带着小孩，妈在不停的抹眼泪，孩子脑袋上绑着绷带冷漠的把手机游外放声开到最大。还有一个床位是一对小情侣，看着不知道哪一位是患者，因为俩人眼看就要躺在一张病床上了。

病房的空间不大，很拥挤，基本上床与床之间只够一个人坐着，李迒推动着斯文男的行李箱置放在和母子床位的中间。

斯文男的手机，眼镜都被一股脑的交到了他的手里。他试图找出这人的身份，手机解锁后，触键像是完全失灵，竖装的彩色条纹明暗来回闪烁。

再碰两下，像是要威胁着爆炸一样，李迒赶紧把手机扔到了斯文男的枕头边。

想了想，别再真爆炸了，还是给拿远了点，给放人脚边了。

行李箱是上锁的，打不开。

累。

心累。

这会儿稍微静下来，李迒才真正开始打量躺在床上的斯文男。

挺白净的，闭眼看眉眼是很温和的人，轮廓也挺立体，是个帅哥。

可惜了，头脑不太正常。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停的震动，李迒看了一眼斯文男，出病房接起电话。

“计数儿了吗？到八百了吗？”李迒慢慢悠悠的笑着问。

“什么八百？”电话那头疑惑。

听见电话里的声音，李迒赶紧立正站好，捂着手机寻找一个更安静的墙角接听。

“小姨。”李迒笑。

“放学了吗？”小姨问，“怎么还没到家？”

“今天有点拖堂了。”李迒心虚嘴不虚。

“暑假补课也拖堂啊？压榨学生。”小姨不满，“什么时候回来？等你会儿，一起吃饭。”

“唉，不用了，晚点我去陈南那吃。”

“啧。”小姨明显不满，但也没说什么，是开明的家长，“行，老郑今天做红烧牛尾。”

吊着李迒的胃口，小姨满意的挂断了电话。

小姨的电话一挂断，紧接着陈南又打了进来。

“你他妈，还给别人正在通话中！”陈南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哪个医院啊？二院吗？我可往二院走呢啊！”

“哎呦，你可真行，也不问地方，就往医院闯，”李迒是带着笑意的，但赶忙又阻止，“市第一医院呢，别来，我没事。”

“别人有事。”李迒想着这里不是个解释的地方。

“你要钱就要钱？你把人打伤了啊？”陈南自己脑补，“操，我这就来啊。”

算是我打的吗？不能吧，我只是顺手轻轻一推而已啊，李迒回想着，还抬起手确认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手劲儿。

绝对是斯文男自己脆弱碰瓷儿！

“你等我，我马上来！”

“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不是铅笔猴，是一个路人。”李迒懒得再跟他贫嘴，他看见有护士走进斯文男的病房，并且还出来看了一眼。

“嚯，小雷锋，做好事呢啊？”听见没事陈南也平静下来不着急了，笑着说。

“嗯呐，雷锋挂电话了。”说完啪的挂断了电话。

护士探出头往这边看，“你是最里面床位男士的家属吗？”

“是。”李迒已经懒得再重复自己和这位不知名人士是什么关系了，浪费口舌。

小护士皱着眉。“怎么不来看着点儿，这挂水都要回血了，家属要上一点儿心。”

被莫名其妙批评了一顿，李迒相当的郁闷，但也不好发脾气，人护士也是好心。

等他再回病房的时候，斯文男的行李箱已经歪着躺在了地上，隔壁小男孩打游戏的声音非常的响亮，一边操纵着手机，一边捶打病床，小情侣的床位已经空了，估计观察好了走了。

李迒忍着脾气，回到斯文男的床边。

这位母亲，端着个矿泉水瓶，上面还插着吸管，递到男孩儿嘴边，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张口：“乖，喝点水。医生说了要多喝点说。”

男孩儿推搡着母亲的手，眼睛都没抬起来，“烦死了，我不喝！”尖利的声音堪比医院里的广播大喇叭。

李迒咬紧牙关，往男孩这边看了一眼。

母亲又往前递了递，“乖乖，喝一口。妈求求你了。”

真够卑微的还求求，李迒看着母亲的样子，完全别过脑袋，不愿意再给那边分一丝精力。

男孩手大幅度的拍打，母亲的手没握稳当，水顺着瓶口飞溅出来，顺势洒在坐在两床中间的李迒后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

喂儿子的声音很小，道歉的声音倒是挺大。

李迒一起身，凳子嘎吱的声音很难听，在病房里大声响起。

他一把夺过女人手中的水瓶，怼到男孩嘴边。

“喝，不喝揍你！”

李迒不笑的模样很凶，再加上一米八好几的大小伙子，本身站起来那个阴影覆盖度就够普通人害怕的了，更何况是一个小孩。

小孩手机掉在了被子上，双手捧着矿泉水瓶，一边喝一边小幅度的害怕偷瞄李迒。

男孩喝了小半瓶，对上李迒的双眼，像是在确认现在不能揍我了吧。

“手机声音关小，影响别人休息。”李迒语气冷淡的开口，脸上还维持着能震慑小孩的凶狠。

当然这个别人现在晕得死死了，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舒坦了，熊孩子终于安静了，现在全程背对着李迒，缩在被子里玩手机。

李迒没有理会女人投来的感谢目光。

烦。

自己孩子都管不好。

静下来了，药水味儿就更明显，李迒看似淡定，但其实已经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大拇指的指甲来回扣动着其他手指，试图引开注意力。

紧盯着药水往下滑动的速度，冰冷的感觉好像在他身体里过一边一样，浑身冒冷汗。

手机也不玩，只是紧盯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蓝。

护士来给斯文男拔针的时候，药水顺着针孔还往外喷出来几滴。

尖锐的针头，让李迒快速扭过脸，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护士很难忽略，只笑着问，“怕打针啊？”

李迒目着点点头，嘴角尴尬的抬起。

隔壁的小男孩，听着声儿，往这边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让李迒又给瞪了回去。

李迒问过护士，这是最后一瓶了，现在只要等着转醒就行了。

“这么久了还晕着呢吗？”李迒皱着眉，想着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单纯的睡着了，”护士笑着说，“等着醒了就好了。”

睡眠质量真他妈好啊。

他们在急诊楼的病房里，周围不断有叫喊的嘈杂声，连隔壁小孩都几度被哄睡没成功，这斯文男居然还在睡！

李迒需要透透气，看着斯文男没事，他想着先出去待一小会儿。

后添感觉睡了一个世纪，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舒服的睡眠了，眼睛慢慢的眨动，这是在哪？

他慢慢扭动着脑袋，嘶！

忘了后脑勺还有包。

浑身很酸，慢慢的坐起来，随着起身的幅度，被子下滑，一股牛肉面味狡猾的钻了出来。

他皱着眉，扯着自己的白体恤，试图拿远点，可惜，并不起作用。

头磕两下，人也变蠢了，他咧着一个难看的笑容。

后知后觉这是在医院，往前倒，想事儿，还有点模糊，就记得小混混贱贱的给自己比手势了。

病床前的就诊卡里，姓名是空白，联系人也写的待联系。

后添往外探头看了看，也不管身体有没有不适，迅速的拿着自己的行李箱，找手机找了半天，急的他直冒汗。

他拉着行李箱，想到了母亲的脸……一想到那张脸会因为一通通知电话而扭曲。

他不敢想象，万一联系到远在林城的裴芸会发生些什么。

感觉有人要往病床这边走，他手机都慌张的忘记了找，赶紧背着身子疾步出了医院。

李迒在门口吸烟区蹲着吸了会儿二手烟后，做个心理建设，猛的又扎进了药水儿味里。

等他到病房门口。

人呢？

卧槽？不是说睡着了吗？这会儿人就没了？

周围有不断被推动的担架，夹杂着紧急叫喊的抢救声，让他的心更加“咯噔”一下往下沉。

他吓得心直突突，往护士站跑，急切的问：“那间病房最里面的人呢？”

护士抬眼，“在病房里啊，”疑惑的问：“你刚才不是拉着行李箱走了吗？”

谁？谁走了？

“病房里的人不见了。”李迒皱着眉说。

“啊？”这时候小护士也慌了，“刚才走的不会是他吧！”

“你们俩身材差不多，都穿着白体恤牛仔裤，我以为……”小护士声音颤抖，有点语无伦次。

都穿着白体恤？那他妈胸口那么大一块橙色油斑，跟个向日葵印衣服上一样显眼。

这还能都穿白体恤，真行！

“出院单子，他还没签字。”小护士往后面护士站看了一眼，小声的问：“他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你还要在这个下面签个字。”小护士一股脑的把出院单往李迒怀里送。

李迒先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大笔一挥想在患者姓名那一栏填写了三个字。

康师傅。

但想想放弃了，别到时候再追究责任，无奈，“我不认识他，就是路上碰到一个路人，你们医院应该有应对这种事情的解决方案吧？”

小护士去请示护士长了。

李迒又回了一趟病房，发现斯文男待爆手机都没拿走，还在床尾的角落安然的放着呢。

真他妈的行。

李迒拿起手机，已经黑屏了，屏幕上出现自己四分五裂的脸。

晚间的医院里更忙，小护士不知所踪，护士台现在也空空如也。

想把手机放这都没人搭理他。

行！

就当他妈的李雷锋了。

这天晚上，李迒拿着这个待爆手机，带回了家，等待他的主人能来失物招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