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医生为何那样 第6章 第 6 章

新家干净得几乎不需要打扫，但池平安还是拿着从旧房子带过来的扫帚把地全部扫了一遍，又用兑了消毒液的水洗湿拖把，里里外外拖了一遍。

然后才将东西挨个收拾出来，往相应的位置摆放。

搬书的时候狠狠打了几个喷嚏，继而周身感受到明显的寒意涌起。人在焦虑的状态下免疫力就低下，加上不大不小淋了场雨，估计感冒了。

他东西少，收拾到十一点多就差不多都收出来了，先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后湿着头发翻药箱找感冒冲剂，喝完以后才正式躺进被子里。

又完结了一项工作。

池平安没想到一个本来没打算放到心上的感冒能变得这么严重，第二天早上逆着人群挤进地铁站的时候，差点连地铁方向都坐错。

恶心，想吐，摸了下额头发现有点儿发烧。昨天喝的什么牌子的感冒冲剂？哪个药厂的？是不是过期了？

“房子找好了吗？”一进科室，又是赵祈最先看见他，开口关心道。

“已经找好了，搬过去了。”

“还是自己住，没找个室友？”池平安老家离得远，在南方，他一个人在外上学和工作近十年，平时鲜少回家，也从不交女朋友，看着又文文弱弱。赵祈是和他关系最近的同门，也最了解他的情况，之前就和他说过，工作以后就别老是一个人了。

“这次时间紧，就没怎么问。”池平安弯腰按主机开关，眼前是模糊的，按了几次没按对地方，“对了师兄，你这两天手术多吗？”

“不多，这两天都没有。”赵祈说，“多一个人值班以后轻松多了，病人少收不少。怎么了？你还想继续跟我上？”

池平安自己的病人最近没手术，感冒头昏脑涨的，加上搬家劳累，确实需要找个空子休息休息，“那我和小周说一声，跟师兄你的班。”

“行啊。”赵祈说。

池平安找周州换了三天班，对方一听就满口答应：“好啊，我还挺想跟齐师兄的手术，怎么了，我怎么没见你跟齐师兄上过手术？”

池平安说“上过”，不过也确实只有一次。齐昱到科室一礼拜，除了第一次碰面，他就再没和这位上级共同上过手术台。

逃避可耻，池平安也知道这么做不对，不是长久之计，但逃避有用。他实在是个爱逃避的人。

周州心情很好地走了，池平安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上次和他换班要上手术的同事，大家似乎都很愿意和齐昱上手术。而且，大家似乎都不像他一样，术后心惊胆战地不愿再有下一次。

怎么对别人而言的好事，到他这儿就成需要躲避的灾难了呢。

“杵这儿干什么呢。”又是赵祈，手里抱了一摞资料，看起来准备去找严主任签字。池平安想起自己换完手术班后是要去病房看个病人，便和赵祈同样方向并肩向前走。

路过换药室，池平安走进去想拿一双手套，却听到隔着玻璃门的里间传来两人的对话声音。可能有人在给病人做检查，原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放在外面的一次性手套箱子空了，池平安蹲下来打开铁柜门找一箱新的出来，拆箱子的时候，却分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或者说，那更接近于一种“打小报告”。

是周州的声音：“我们这边是这样的，通常下级都是直接排给上级，所以按道理都是小池跟师兄你。可他上礼拜的手术都是找人换了，这次又要跟我换三天。”

“我一直很想跟师兄的，所以就和他换了换，师兄你不要介意。”

“也不知道小池为什么不想跟师兄，他之前跟的都是柳姐，柳姐资历挺老了，回来差不多就能升主任……他可能，是不是觉得师兄太年轻？”

说话声一句一句传进人耳朵里，池平安把两双手套装进白大褂口袋，关上柜门站起来，一转身，赵祈抱臂站在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池平安没出声，做了个向外走的手势，赵祈却抬胳膊一把拦住他的路。

这时候里间里的另一位终于出声了：“他想不想跟我和我没什么关系，眼高手低的人我这儿也同样不欢迎，不过我和别人究竟谁更行，不是只跟了一两台手术就可以判定来的。”

还能是谁的声音，池平安心想，这回得了，这位新来的上级估计对他的偏见更加根深蒂固，直接扎下顽强的根茎了。

赵祈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眼看里面的两人就要出来了，池平安低声说了句：“师兄？”，结果里面的人已经走出来了。

周州看到他们站在外面的时候，明显愣了一愣，面上的皮肤僵硬，仿佛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合适。

赵祈率先开口道：“小周，大家都在一个科室，同事之间就没必要做这种揣测了吧。他最近忙着看房搬家，我手术少所以才换到我这儿，怎么了？”

赵祈这人就是这个性格，有什么话非要当面直说，池平安真想拉着他赶紧走，但这尴尬场面已经形成，现在走为时已晚。

赵祈看向齐昱，池平安已经明白他在想什么，撞破一个打小报告的现场，那么听报告的人也自然会被迁怒。

只听赵祈说：“齐师弟从外面读博回来，国内顶尖的几所也进得去，我们医院你确实未必看得上，但我们这里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虽然不知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但我师弟我最了解，他不是眼高手低的人，这个评价凭空扣上未免太随意了。”

齐昱抬头看着赵祈，同样抱起胳膊，说：“我说话从不无凭无据，你可以自己问问他。”说罢眼神扫过池平安，“不想跟我当然可以，我是无所谓的。”

赵祈就笑了，不知道是不是都忍了很久，两人颇有点儿针锋相对的意思：“那你爱带不带，小池以后跟我。他确实算不上擅长手术，但世界上没有什么都擅长的医生。”

池平安都绝望了，何必因为他跟谁这么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让这两人吵起来？或者说他不过是个导火线，这两人迟早得有这么一回合。

齐昱也笑了笑，不客气地说：“不擅长手术为什么要来学外科？”说罢朝门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周州站在一旁进退两难，赵祈终于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想跟他？有那么好？”

池平安赶在他又要发问前催着他出了换药室，无奈地想，能不好么，手握国自然的大佬啊……

来到病区走廊的空地处，池平安准备去看病人，刚迈出的脚步被赵祈伸手拦住：“怎么回事儿？”赵祈并不打算放他走，要一探究竟的架势，“你和齐昱，你为什么要躲着他？”

无论是从前在师门里还是现在，池平安对于这个师兄都知无不言，赵祈问起，他就会说，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他分得清什么人是看热闹，什么人是真的关心。

叹了口气，他说：“第一次上手术那天，我表现得太差劲。”

赵祈懂了：“他不满意？”

话也不能这么说，池平安解释：“确实是我状态太差。师兄，你也知道我一上手术台就……”

赵祈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许久才说：“还是因为叔叔的事？”

“……是。”

赵祈声音也低了下来，手搭上池平安的肩膀：“那跟他解释明白不就好了。”

池平安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你看齐师兄像是会喜欢听解释的人么。”和太过优秀自信的人做解释，在他们听来不过是失误和差劲的借口罢了。

赵祈便笑了起来，试着活络气氛：“所以还是你师兄我善解人意吧？走，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去跟主任说，把你换到我这儿来。”说完拉着他往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走。

池平安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师兄，”他说，“跟谁都一样，这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

赵祈要能听得进去话就不是赵祈，已经当先快步来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他正要抬手敲门，门先从里面打开了，齐昱拿着一沓资料走出来，和站在门口的人面面相觑。

最后也是齐昱率先一步走出门离开了，赵祈这才走进去，严主任自电脑前抬起头：“小赵啊，有事？”

赵祈在严主任的办公桌前站定，开门见山地道：“主任，能不能把小池换给我？”

严主任几乎是马上开口说：“胡闹，小齐好好的，为什么要换给你？”

“小池是我师弟，做事又认真，跟着我方便一些。”

严主任显然没被说服：“小齐初来乍到需要带人的资历，小池也需要被带，再说了，你职称还没到，跟着你也没道理。”

严主任为人严肃，赵祈自然不好跟他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说得多了要被主任当作科室搞内讧，主任最讨厌这些。还要寻觅别的说辞，池平安这时候才赶上了赵祈的脚步进了办公室：“主任，不用费心了，我就跟齐师兄。”

严主任一头雾水地看着意见不统一的两人，最后得出结论：“太闲了是吧？赶紧回去干活。”

赵祈还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合上了欲张开的嘴，也心知当然不可能真的换了，他这也不过是抱着十分之一的概率来试试。从各方面来论，他都确实不及那位。

走出办公室，赵祈问：“决定好了？”池平安说是，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师兄。

赵祈耸耸肩：“这有什么，倒是你自己，平常多想开点儿，不要太过勉强。”

“知道。”池平安笑了一下，“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