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医生为何那样 第43章 第 43 章

赵祈坐在病房陪池平安聊了会儿天，等十点多病区走廊要熄灯的时候才离开。走前又欲言又止地多看了池平安几眼，最后还是把话咽进了肚里。

池平安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落地窗外黑漆漆的，而病房门外的走廊此刻也静悄悄，已经没有病人在走动。他这病房可以算脊柱外近段时间里最热闹的一间，社恐本就不擅长应付这些，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才反倒让人能放松下来。

一直靠着床头坐到十一点，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其实是心乱。

直到今天，直到下午洗浴时，他才发现连日来，或者说从很久之前起，他就已经在乱了。

他很自然地就认为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多想了太多。齐昱那么一个大忙人，可能连感情的事都不屑于考虑，只不过因为他们关系总算亲近起来，他就把对方的出于同事友谊的善意当作别有其他意思，实在太不礼貌了。

他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惭愧，也感到心烦意恼。

他起身探了双拐，下床想要出去走走。

今天是万研值班，池平安缓慢挪动到医生办公室门外，朝里探头，没看到万研人在里面，可能急会诊或者手术去了。倒是看到个意外的人。

那人似乎在等值班医生回来，正坐在某张办公桌前，听到声响，也抬起头。

池平安认得他。

是几年前那个把他信息挂到网上引起网暴的小孩家属。

他对那个家属实在印象深刻，一是因为这事对他造成的阴影不小，二是因为那个家属很高很壮，很有压迫力，池平安犹记得曾经站在他面前，感觉对方随时能够出手打人。

他不禁后退了一步。

那个家属也认出了他，“诶？”了一声，站了起来。

池平安便又后退一步，想要离开办公室。谁料对方已经走了过来，笑着说：“是你啊。”

池平安没说话。那男人便又继续道：“我之前还在这层楼墙上挂着的医生介绍栏里看到了你的照片和名字，池医生？是吧。”说完又笑。

“嗯，是。”池平安不得不开口接了一句，“您家孩子还好吧。”

“好得很。”对方耸耸肩，“我记得你那会儿还是个学生吧，现在入职到了医院？你们这个医院，什么人都能当医生？”

显然听得出对方口中的不善和讽刺，池平安只想结束这段对话：“我有事先走了，您先忙吧。”

池平安拄着拐离开，但能感觉到身后对方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他放弃继续散步，朝病房走回去。

等回到病房，将门紧紧关上，池平安坐到床上，但没有放下拐杖。走廊依旧很安静，有人走动的声音会被放得很大。池平安的病房在最里一间，再旁边是储物间，没有人住。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来自过去那段往事。

这时走廊上突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不高，但池平安听得很清楚。脚步声走了很久，像是从医生办公室那边过来的，一路都没有停到哪间病房门前，越来越近。

而后消失了。

饶是刚才锁上了门，池平安还是不由自主握住了掉在床上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咚咚”的声音又响起来，再度向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池平安重新站起，装好手机柱起双拐就走。出了病房门，走廊内只有“安全出口”的淡绿色灯光，几乎所有病房的灯都灭了。他走到储物间旁的另一条走道上，那里还有一部平时运输医疗废物的电梯，池平安按了下行键，电梯数字从一楼缓缓开始跳动。

他又听到了那个“咚咚”声，这回是走过了储物间，径直朝他的方向来的。

这部破旧而又缺少维修的电梯上行得实在缓慢。

池平安摁亮手机，下意识间将电话打给了一个人。

“喂？”电话响了两声便很快被接通。

“师兄，我……”池平安叫道，连自己都没发现声音带了点颤。

对方听出来了，问：“怎么了？你在哪？”

“我在医院……我在下楼梯……”

纵是他说得这么糊里糊涂语焉不详，齐昱却像能立马明白似的：“你先去神外科办公室，我现在过去。”

叮的，电梯也恰在此时到了，池平安抢进电梯，迅速按下关门键，又按了7层。电梯咣当当地下行，池平安恍然觉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到了7楼，他拄着拐穿过病区走到医生办公室，里面竟然还不止一个人，坐着好几个医生在加班。还看到了杨函。

“嗨小池！”杨函也看到了他，走过来热情地扶他就要进去，“住院就是闲，过来串门么？”

池平安笑笑：“我等齐师兄，可以在你们这里坐坐吗。”

“当然行。”杨函说，“怎么不在你们那儿等？”

“……想顺便下来逛逛。”

此时才觉得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慌感消了下来。池平安坐着发愣，看杨函他们加班的忙碌背影。

还不到二十分钟齐昱就过来了，径直来了神外，看到池平安坐在里面一动不动。

“小池说他在等你，你们晚上有约？”杨函和齐昱打招呼，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了，这个点……？

齐昱很自然地说：“是。”然后便转向池平安，“走吧。”

这会儿的医院也早已没人乘电梯，电梯间里只有他们，齐昱没先问发生了什么，而是说：“我送你回家？”

池平安抬头望向他：“师兄，我刚才碰到了之前那个家属。”

多久之前？哪个家属？都没说清，齐昱却了然：“你说的那个小孩的家属？”

“……对。”

“嗯，今晚不住病房了，回去住吧。”

“……好。”池平安还来不及想又给对方添了这么大个麻烦，只是觉得心安下来。

开到公寓外下了车，齐昱对他说你先进去，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随后就朝马路对面去了。池平安便走到门房外附近等他。

门卫大叔探出头来招呼道：“又回来了？”

“嗯，是。”池平安点点头，心不在焉的。

门卫大叔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突然道：“那个，有个事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说一声。”

“什么事？”池平安看过去。

门卫大叔显然也注意到了池平安方才一直注视着的背影，那个背影此刻走到便利店门前，打开门进去了。“之前这个后生来这儿找你，放在我这儿一份礼物让我转交，结果我给搞错了……你还记得吗？”门卫大叔小心翼翼看池平安。

池平安有点印象，是几个月前的事儿来着，他已经把那份礼物转交给了对门住户。可现在门卫却说送礼的人是……

他惊诧地看向门卫大叔：“他是我的同事，那天是他来送东西吗？”

“对对。”门卫忙说，“应该是送给你的，602嘛，我记成601了。他那天晚上在这儿等了你很久，一直没等到你，后来才让我转交的。实在对不住你们，没耽误你们什么事吧……”

池平安在门卫大叔的目光里读到了点不明意味，仿佛是在说，我好像明白你们是什么关系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嘛，其实也不稀奇。

然而更令他讶然的还是齐昱曾在他家楼下等过几个小时，为了送他一份礼物。

那应该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他想起来了，甚至回忆得很清楚，平安夜的晚上，齐昱要出发去北京的前一天。他猛然想到办公室每一张桌子上红彤彤的平安果，以及自己没有收到时一瞬的酸楚失落。

这时齐昱已经买完东西走过来了，门卫大叔不敢对当事人提这件事，只好向池平安表达歉意，莫名有点怕另外那位。齐昱手中提着些水果和一点生活用品。

他过来朝门卫大叔点了点头，还对这位大叔印象比较深，之后空着的那只手搭上池平安的右肩，揽住了对方，说：“进去吧。”

门卫大叔：“……”

他果然没想错。

男生也可能会给男生送礼物。

又回到家里，池平安打开灯请齐昱进去坐，他一蹦一跳去烧水泡茶。齐昱第二次到访，也不再拘束，走到厨房帮他的忙，这时才问起在医院的具体情形。听池平安说完，他没说话，只是半垂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师兄，还有件事……”池平安想说方才门卫大叔说的事儿，要不是今天已经实在晚了，他还会去敲对门的门，问之前送错的礼物还在不在。

他坦白完，齐昱手上动作明显有一瞬停顿：“是这样吗。”

“对。”池平安急忙道，“我明天就去敲门问问。”

“没关系。”齐昱道，“都那么久了，没必要再特意要回来，也不重要。”

“要问的。”池平安小声道，又重复了一句，“要问的。”

齐昱凝视着他：“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池平安声音依旧不高，却答得坚定。

显然齐昱今晚必须住这儿了，池平安也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跑这么一趟，又再风尘仆仆跑回家去。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那会儿第一反应就把电话打给了齐昱，从前这种情况他只可能会打给赵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齐昱排在了赵祈前面。

齐昱特意买好了简单的洗漱用品，这让池平安更不好意思，提出让齐昱到卧室床上休息，自己睡沙发就好。但其实他的床有一米五，睡两个人也是睡得下的。

齐昱说：“没关系，我睡沙发，你是病人。”

“那怎么行？”池平安说什么也不肯。

齐昱也很坚持，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住了，最后齐昱率先坐到了沙发上，说：“早点休息吧，有充电器借我用一下吗？”

于是只能这么达成妥协。夜里池平安躺在床上，房间并没有关门，甚至连窗帘都没拉上，他知道今晚不可能睡着的。心中太混乱了，本就乱的心因为门卫大叔那番话变得更加迷茫。他仿佛能听到来自客厅的呼吸声，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入睡。

拿来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两点多了。他在床上睁着眼瞪天花板瞪了两个小时。

池平安缓缓起身，扶着墙轻轻跳出了卧室。

客厅沙发方向还亮着手机的灯光。

看到他跳出来，齐昱自手机屏幕望了过来。

池平安便只好跳了过去，也坐在了沙发上。这时他忽然后悔没有在阳台边多摆一张椅子什么的，这样他就不用非得挤进那个小沙发里了。

该说什么？要说什么？

其实到了这份儿上，饶是再迟钝的两个人也该全然明了他们现在正处在什么样的阶段。

齐昱那份大雪里等候三个小时的礼物，接到电话毫不犹豫赶来医院的行动，还有池平安的那句“很重要”。

没有人可以对另一个人无微不至到这样地步，起码池平安觉得亲近如他和赵祈，可能也做不到。这早就不该属于一个同事对另一个同事关心的范畴了。

可……他们应该怎么办？

池平安有点无助，他的眼神又落到对方的右手上，他那块手表还被好好戴在那里。他抬起头，看向对方，齐昱凝视着他的目光好像在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而下一秒，他就听到齐昱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师……”

他才刚开口，齐昱就在月光下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们原本就靠得很近，伸手就可以拥抱，他听到齐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连带着感受到胸腔的微微震动：“听到你出车祸，老实说那一刻我脑子一片空白，所以擅自做了你的主刀医生，也不是有多不相信别人，只不过因为我很害怕。”

“对工作我还算有自信说游刃有余，但对感情这方面……我并不擅长。”

“但你应该感受到了，你的优先级在我这里很高。感受到了吗？”齐昱问。

池平安笨拙地点着头，下颌蹭着对方的肩膀。除了点头他说不出一句话，刚才要讲的话也忘在了嘴边，他简直不敢动一下，僵硬地感受着这个拥抱，这份优先级。

他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就听对方继续道：“那么现在……要我放开手还是要回抱我一下，选择权在你。”

池平安只顿了一顿，抬起手回抱住了对方。

赵祈：fine，我话白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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