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医生为何那样 第4章 第 4 章

池平安用钥匙拧开门锁，老旧的防盗门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拉开，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他矮身换鞋，伸手把装着挂面和油麦菜的塑料袋搁上在鞋柜。

中心区物价属实不便宜，他习惯了下班后赶在小区对街的生活超市关门前买特价蔬菜，老板渐渐地都认识他，边清点货架边说：“小池医生来买菜啊？今天又这么晚下班喔。”

他买东西习惯吃点买点，不囤食物就不容易浪费，冰箱一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用来冰敷的几瓶矿泉水。

菜放好，家里的卫生需要打扫，阳台上积了点儿灰尘，还有用来净化空气的那几盆盆栽，需要拿小喷壶浇浇水。

什么叫做精简主义者，家里绝不多买任何多余的东西，花也不能发挥它装饰的作用，而是净化空气才被买回来，要是平时这屋里真来个什么客人，估计一时连瓶招待的可乐都找不着。

屋子虽小，但被池平安住得很舒适，外科医生的家，同时干净得让人吃惊。

今天发生的一出又一出实在超出他每天的社交承受范围，选择性失忆，反正都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但还是会觉得疲惫，他坐进椅子，手机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

不值班的晚上通常电话很少，他从桌上拿起手机看一眼，房东。

“喂？”他按下接通。

“喂，小池啊。”房东是个本地人，声音有点支支吾吾，“房子还住得习惯吗？”

“习惯。”池平安知道这么问是话里有话，直接道，“您是有什么事吗？”

两分钟后电话挂断，池平安脑中空空了两秒，房东的话这才在耳边回响起来：“就三天哈，实在是不能再多了。算我违约，我到时候给你钱……”

房东说他这房子刚被抵押出去了，因为他儿子欠了债换不起，人家三天后就要房。

三天后要他从这栋房子里搬走，可他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找到合适的房子搬进去？

池平安脑子里嗡嗡的，还没来得及悲观，动作比想法快，当下就拿起手机开始下载找房app。软件里挂上去的房子倒是也有一些，但要短短几天内就要，可供选择的余地还是太少。

医院附近地段寸土寸金，房价自然也高。所以主要矛盾还是……他太穷了。

在手机上看房一直到十二点多，看上了那么两套，加了中介微信，说明天白天得上一天班，下班后能看房吗？他又有点赶时间。

中介为难地说可太晚我们也下班了呀……问他是不是J大附院的医生？

池平安说是，所以白天实在不太好抽出时间。中介最后说行吧，反正我也就住这区。

第二天早上查房，池平安这两天病人少，且没什么病情特殊的，查房就躲在人群后面，思考找房的事儿。结果却猛不丁听到齐昱的声音：“之前这个病人不知道是你的，再重新汇报一下吧。方案商量得怎么样？”

池平安抬头看了眼病床床头的显示屏，6床，周州正站齐昱对面，不大流畅地讲述病情。

他又把目光移向齐昱，齐昱没有表情，凝神听周州说话。哦，那是他什么时候知道了。

查完房走回办公室，前段日子的雨下完，今天气温又迅速回升，室内热度和湿度一起攀升。赵祈走到门口空调面板前猛按标着下箭头的按钮，靠门坐的一个中年医生高声喊：“别调那么低！年轻人身体还是好，等站个十来八年台子就知道了。”

赵祈又把温度调回去几度：“嗨呀钱老师，话不能那么说。”

池平安手机叮叮咚咚地响，昨天加的中介挺热情，又给他哗哗发来几套房的照片，池平安看了下标价，暗暗咋舌，不过还是可以都看看。

“小池，十点的手术你要上吗？”

这时候身后有人问他，他转头，是科里一位年轻主治，“谁主刀？”

“齐师兄吧好像，所以我才先问问你，你不是跟着他。”见池平安犹豫，对方继续，“你不想上？那我去跟了？”

池平安便点点头：“行呢，你去吧师兄，我今天有点儿事。”

对方走后，赵祈抱了两本病历夹走回来扔到桌上，好奇道：“怎么不去？听说科里的人都抢着想跟他上手术。”

池平安避重就轻：“齐师兄做手术确实观赏性挺高的……”

赵祈盯着他瞧了瞧，没说什么，坐回了座位里。

今天还算不忙，匆匆处理完要办的事儿，正准备去换一圈药就下班，在换药室的途中撞见齐昱自电梯里走出来，喊住他：“要去换药？”

“对。”有的病人伤口严重，一天得早晚换两次，就比如上次他们两个做手术的那个车祸伤病人。

齐昱手揣在白大褂口袋里，走过来：“正好一起去看看吧。”他可能说的是那天那个病人，这几天要他查房的新病人太多，旧病人都没来得及太注意。

池平安点点头，推了推车出来，两人并肩朝病区走。J大附一的内部装修很不错，环境舒适干净，外科大楼每层的病区十分大，每次都叫人觉得走不到尽头似的。

池平安便先领路进了齐昱要看的病人所在病房。病人的家属正在病房里，他的妻子和七八岁的女儿，看到池平安笑呵呵打招呼，熟门熟路地主动站起来帮他拉床旁帘子。

“这个是那天的主刀医生，”池平安介绍道，“齐主任。”

对方自然也能看到齐昱胸牌，蓝底白衬的证件照，面容清俊，旁边的黑字写明职称，“齐大夫这么年轻就是副主任了。”

齐昱朝对方礼貌地笑笑，说我顺便跟池医生来看看病人情况。

家属让出位置，病人正在趴着睡觉，精神还不太好。池平安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揭开纱布和敷贴，病人这时候悠悠转醒了：“池医生又来换药吗？”

“是呢，”他妻子走去另一旁，站到他耳边说，“那个是给你主刀的齐大夫，我听池医生说啊，要不是齐大夫，你这次……”说着语气里带了点哽咽，“恐怕得高位截瘫。”

“也没有那么夸张。”齐昱说，偏头看向池平安一眼，“做手术的不止我一个人。”

池平安虽然背着身，但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他抿着嘴认真换完药，收好废弃敷料，站直后叮嘱了几句和之前每次换药同样的注意事项。

家属也连忙点着头：“知道知道池医生，早记住啦。”

换完所有药，池平安匆匆脱下白大褂挂到墙上，换好衣服下楼，到中介约好的地点。

池平安打开车门坐进中介车里，中介是个笑呵呵的微胖青年：“太辛苦了你们这行业。”

“你们也够辛苦的，大家都不容易。”池平安说。

中介嗨了一声：“看来您这住处还是挑近点儿好，上班方便。”中介絮絮叨叨，说先带他去离医院最近的一套房。

但是说实话，医院附近的房源最难找，忙乎缭乱地找，好房肯定是没有了，稍微可以的还没租出去的，大多是因为价格太高。

中介载着池平安看了三四套，几乎没有价格合适的一室一厅，价格相对能承受的又都是二三室的套房，一个人住太浪费。

一晚上一无所获。

“关键您这实在是时间太紧。”中介把车停到池平安小区门口，无奈叹气，也明白池平安的急迫，“又得找又得搬，白天又没空，还真是够呛。”

“嗯，不管怎么说今天先谢谢。”池平安走下车，“明天老时间咱们再看吧。”

天色已经很暗，小区里几根电线杆上绑着几盏昏暗的旧灯，路过的草丛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

楼道里面也暗，喊亮声控灯要废很大力气，池平安进楼道从来不喊亮声控灯，打开手机电筒照着楼梯拾阶朝上。

开门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喂，妈？”他侧头夹住手机，边拧门锁边接电话。

“刚回去？”杨龄听到开门的声音，说。

“啊，”门终于开了，池平安用右手接过手机，“有手术。”

“晚上吃饭了没啊？”

“吃过了，你们呢。”

“我们早吃了。”杨龄又问起他最近怎么样，房子住得怎么样，勤打扫了没有，菜价高不高，平时自己有时间做饭吗？

池平安一一答了，挺好的，你放心我每天都打扫，我也不是不爱干净的人，单位食堂方便，我也不怎么做饭。

末了杨龄忧心忡忡地又说：“我看天气预报说你那里最近要有暴雨，出门要多注意啊。”

“好知道了。”池平安说，“你和姥姥姥爷多注意身体，我列的那几项检查，记得定期到市医院做了。”

打开灯，白天窗子忘记关了，给屋子里吹进来不少灰尘。池平安省了吃晚饭的步骤，跑了一晚上虽然肚子里空荡荡，但没什么吃饭的胃口。

他蹲下身从床底下抽出一捆大硬纸板，剪断塑料绳，把纸板立起来，重新折回纸箱的样子。组装好三只箱子，每只箱子的侧面还留着之前写上去的标签：衣服，书本，杂物。

又把衣服和书架上的书分别放进两个纸箱中，全过程进行得很快，因为衣服在衣柜中就是整齐叠好的，只需要抱进去，书就更不必说。

装书的箱子装了衣服两倍的量，放不下的被移到衣服箱里一部分，压在衣服上面。学医的搬家时书最要命，压垮学医人最后一根稻草的通常是搬不完又哪本都不能扔的书。

收完书后池平安终于累瘫坐进沙发里，才发现中介不久前给他发来了几条消息。这位热心的青年大概也是替他着急，还在帮他看有没有合适的房。

微信里说有个客户正在看一套二室一厅，离他们医院很近。那位客户也是一个人，估计也是附院的医生，问池平安能不能接受合租，可以帮忙去问问那位客户的意向。

下面紧跟着发来了房子的照片，池平安点开头一张照片就觉得眼前一亮，很喜欢，最主要是很干净。

那就麻烦您帮我问问，他回复说，真是很感谢。